Skip to content

庭有枇杷樹,亭亭如蓋矣

來源: 深夜談吃 作者: 在雲上唱歌 庭有枇杷樹,亭亭如蓋矣

我媽總懊惱把我和我姐生反了,說我一個男孩卻長得像女孩子,除了因為我有比我姐更??「漂亮??」的臉龐,再因為我像很多女孩子一樣屬於寒性體質,怕冷不怕熱,到了夏天才會舒坦些。確實,我喜歡夏。而且,夏天的果實比冬季要來的甜,萬物趨於成熟,不再酸澀,世界絢爛一片。

這其中,我對枇杷的感情最深。

枇杷的果實古有黃金丸的別稱,是因為夏季成熟後在枝頭簇生,色似金而形圓潤,遠遠望去是叢叢的明黃。老家的那條街上就有兩株枇杷樹,每逢初夏,黃澄澄的枇杷便掛滿了枝頭,輕輕剝去皮,立刻露出黃燦燦的枇杷肉來,微微帶點酸,別有一番風味。

那裡的每一枚都讓附近的孩子牽腸掛肚,在枇杷只有青杏大小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在樹下來回巡視,仔細檢閱果肉的飽滿程度。也有饞的不行的小夥伴趁著沒人時偷溜上樹,下場往往是被沒成熟的味道酸的涕泗橫流,回去後也不敢聲張,換來嘲笑都是輕的,??「沒義氣??」的名聲傳出去,孩子們就都不跟他玩兒了。

因為那兩株枇杷,是屬於一整條街道的孩子的,從葉到果。

直到街道里有過務農經驗的老伯,再三肯定枇杷已經熟透,才會派幾個身手敏捷的青年上樹,把枇杷一個個打下來。我們眼巴巴的站在外圍,直直的伸出手掌。一拿到手就迫不及待的剝開果皮,有些笨手笨腳的還容易弄破,急的眼淚都要出來,引來在旁邊乘涼的叔叔阿姨們一陣好笑。

街道旁的河流在當時仍是澄澈,湍湍流水帶走了一夏天的暑氣。有段時間,咳嗽非常厲害,我媽不知從哪兒聽說的,從枇杷樹上摘下幾片枇杷葉,仔細的刷掉葉上絨毛,加了老冰糖熬來吃,草藥之氣濃郁。即使是小孩子,也喝得心甘情願。喝下幾次後,居然不咳了,再後來,住在附近街道的大大小小隻要感冒咳嗽,是必然來這條街上摘枇杷葉的。

枇杷的甜蜜,成了那時熱鬧日子的不滅證據。

街道在我上中學時拆掉了,聚在這裡的人們分別遷居鋼筋混凝土森林裡的各處。熟悉的日子化作和母親閑聊時的??「你小時候??」,但吃枇杷的習慣成了埋進我血脈里一般的頑固。甚至演化到現在,每至夏初,內心就湧出強烈的衝動,日日催促自己去看枇杷熟否?

枇杷只生三季,逾期不候。所以在吃不著枇杷的時候,我也曾試吃那瓶著名的京X川北枇杷膏聊以慰藉。但每每喝了兩口就忍不住擱下勺子,或許真有通氣治咳嗽的療效,可我卻總嘗不到那年盛夏的枇杷味。

做了記者後,已有很多機會到處走,有年出差去蘇州,一老街出口處見一堵青磚殘牆,牆裡好幾棵枇杷樹。青磚殘牆,天氣陰鬱,枇杷被雨水打濕了,葉脈畢現,在天光下形成一圈一圈的濃綠。立於樹下良久,盤桓諦視,戀戀不忍離,別之多年矣,猶難忘。那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枇杷。

最近很火的日劇《大叔的愛》中第二集有一個老爺爺,他的女兒和女婿悄悄把房子賣了,接新房的人要來了,他卻怎麼都不肯搬家。女婿和女兒從不問他為何不搬家,只一味地說他們新買的公寓有多好。

老爺爺把他們趕走,有一幕是站在院子的門口,一點一點擦那棵大樹的枝椏,因為這棵大樹,他去世的妻子很用心的照料,如果搬走了,就要和她永別了。

當真是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今已亭亭如蓋矣。


探索更多來自 華客 的內容

訂閱後即可透過電子郵件收到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