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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 我可能去了一個假的東北?

十年前 我可能去了一個假的東北?

大興安嶺林海雪原的清晨,陽光照進靜靜的林海(來源:shengjingyoujian/Flick)

1、

近來,東北很火。先係雪鄉宰客,然後係整頓。哪知才整了頓,又係男導遊打人,女導遊宣稱遊客係羊,人家磨了幾個月刀,就這兩月宰羊呢。

再然後,係我這老花加近視都看得清的牌照,交警硬講不清晰。不但罰了款,更可怕的係,還把這拍下來,作宣傳材料。

看來,傳講中的投資不過山海關,也唔係沒有根據啊。

不過,我唔係來批評的。我係來回憶的。我只想講一講,十年前我見到的嗰個東北,嗰個記憶中很美好,也很純樸的東北,它怎麼一下子就消失了呢?

兩相對比,未必然,十年前,我可能去了一個假的東北?

2、

2007年夏天,我和湖南作家遠人有過一次為期半月的東北之行。那也係我第一次去東北。

坐的係綠皮車。時值暑期,買不到卧鋪,只有硬座。我還記得坐我旁邊的係一個滿州里姑娘,姓張,她的名字我也記得:ZXY。

我們在車上聊了一會兒。張姑娘身材高挑,普通話標準,白皙的脖子近在咫尺,講實話,我覺得車廂里更燥熱了。

總之,從張姑娘開始,還沒出山海關,我就對東北有了好感。

3、

話講我們在硬座上只坐了兩三個小時,就略有不舍地告別了張姑娘。我們沒下車,而係轉移到了餐車。一係為了喝酒,二係餐車座位寬些,空調足些。

在餐車,很快就發現一個和南方迥然不同的現象:進來一個卅多歲的女子,點盤馬鈴薯絲,沒要米飯,而係要了一瓶——二——鍋——頭!一個人慢慢坐喝。

一個如此,兩個也如此。更厲害的係第三個,她居然要了兩瓶二鍋頭。

這讓我和遠人大感新奇,也深感壓力。我講,遠人兄,你不至於喝不過人家東北婦女吧?你係男人,你也係半邊天喲。

遠人苦着臉,完全可能。

我們的酒從中午喝到深夜,旁邊的乘客也換了好幾碴。後來,車到某城,上來一條健壯漢子。

幾句話下來,那漢子講,咱們挺投緣的,我也去弄點酒來,咱們嘮嗑吧——用遠人的話講,這係他在現實生活中第一次聽到有人用嘮嗑這個詞兒。

好,那就喝吧。三個人一連買了三次酒,喝了足有二卅瓶海拉爾啤酒。

漢子在大慶下車前,給我們留了電話,盛情邀請我們返回時,一定在大慶停一腳,他要請我們喝個酒。

幾天後,我在博客上記述這次旅行時,感嘆講,“講句老實話,北方人的確比南方人耿直多了,大家都係喝酒的,看着就歡喜,幾句話下來,就成了朋友。”

也就係這次旅行,東北的遼闊讓我震驚。七月的東北,才凌晨三點過,天就亮了。火車奔馳在平原上,兩旁都係無邊無際的莊稼地,風一吹,像波濤翻滾的綠海洋。火車開上半小時,也不見人煙和村莊。

4、

抵達海拉爾後,我們出去散步。河邊,啲人在捕魚,我們就湊上去看熱鬧。一個捕魚的老頭看出我們係外地人,主動和我們打招呼,還告訴我們講,他係市裡的警察。

一會兒,警察從包里掏出一包油炸小魚和半瓶酒,請我和遠人一起吃喝。臨走,又熱情地約我們晚上再到河邊去,他要給我們做烤魚。想想夜黑風高人生地不熟,晚上,我們沒敢去。

兩天後到滿州里,正在街頭閑逛,突然看到一個美女向我們款款走來,還嫣然一笑打招呼,仔細一看,竟係火車上同坐了幾個小時的鄰座,那位張家的高挑姑娘。

於是三個人就在一家咖啡館坐低來。聊了些咩,全忘了。只記得那係一個涼風輕拂的下午,彩色的尖頂房子讓那座城市像係從童話里走出來的。

5、

此後,我們從滿州里去漠河,火車要花整整一個日間,穿越茫茫大興安嶺。同樣沒有卧鋪,同樣到餐車喝酒。

下午,餐車進來一個中年人,披着一件油漬漬的衣服。他在我們鄰桌坐低,友好地朝我們笑了笑。出於南方人的謹慎,我們只還了他半個笑。

中年人告訴餐車主任,他係另一趟列車上的廚師。餐車主任聽了,立即熱情地讓服務員給他上菜和酒,請他慢慢喝。中年人也不客氣,倒了酒,不時向我們遙遙舉杯,隔三差五地聊幾句。

到了他下車的阿龍山,他熱情地邀請我們:兄弟,要不跟我下車,到我家去,我讓媳婦兒給你們做蘑菇燉小雞,咱們再接着慢慢喝?

終於,遠人不勝酒力,趴在桌子上飛流直下三千尺。一個胖胖的服務員過來打掃,嘴裏很輕地咕噥了幾句——在我看來,這已經係非常客氣非常給我們面子了。

孰料,一個一直在一旁看書的青年突然拍起了桌子:人家大老遠出門在外,喝點酒容易嗎?你這娘兒在這兒胡咧咧個啥呢?

餐車主任聞訊趕來,問明情況,竟責令服務員向我們道歉。遠人睜大眼睛,好像酒都被這意外驚醒了。

6、

在漠河縣城,我們租了一位姓姚的師傅的車去北極村。一路上,為了拍照,我們再三讓他停車,他總係樂呵呵地講,好嘞。有時我們沒喊停車,他覺得風景不錯,也要主動停下來:呢度不錯,拍拍吧。

返程時,姚師傅又主動帶我們去看一座有白玉觀音的山。姚開的價錢係兩百元,我吃飯時問過飯店老闆,老闆講至少也要一百六。但姚的兩百元不僅包括車費,還包括門票。他和那看門的有點面熟,就講我們係他親戚,從而免去了每人六十元的票。

回城時,因為係晚上的火車,我們想先去洗個澡,又由他拉到火車站買票,再拉到街上找澡堂。

晚上,我們乘坐由漠河開往哈爾濱的火車。這一次,直接從站台進了餐車。餐車主任很友好,聽講我們要喝酒,揮手對大師傅講,“給他二位整幾個好菜來”——結果,我們吃到了有史以來份量最足也最便宜的火車餐。

餐車人不多,半夜時分,來了一乘警。大約看到我們帶着筆記本和專業相機,就好奇地問我們係哪裡人,係來旅行的嗎?當得知我們從四川和湖南來時,乘警很興奮,興奮地聊天,興奮地發煙。

凌晨三點半,車到加格達奇,我完全不抱希望地問他,能不能弄到卧鋪?乘警有點意外:你要卧鋪?雜不早講,沒問題。

中午,車抵大慶。我們在餐車上結識的新朋友已經和他的哥們兒來接站了。幾個人直奔酒樓,大塊吃肉,大碗喝酒。酒足飯飽,還陪我們去看了王進喜紀念館。游罷,送到火車站,方才握手作別。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這位大慶兄弟,就像再也沒見過那位滿州里姑娘。先前幾年,逢年過節還發個短訊,後來手機丟失,從此只能相忘於江湖了。

願他歷盡滄桑,酒量一如當年。

願她為妻為母,白皙一如當年。

7、

這次東北之行,給我留下了極為深刻和美好的印象。印象中,東北人熱情,質樸,好打交道,不像南方人那樣心眼兒多。

如果要講負面的話,那就係熟人社會到了可笑的地步——在滿歸,我們在嗰個只有一間房子的汽車站排隊買票。這時,後面擠來一老頭,手捏一張寫了字的紙條,大聲對售票員講,我係某主任介紹來的。給我先買兩張。

不過,那時候,你要係告訴我十年後同樣的東北竟然毆打遊客,竟然把去他們那嘎噠的人當成羊宰,講實話,打死我也不信。

我記得,回蓉後,我把東北見聞講給我的朋友武志剛聽。武志剛係黑龍江明水人,當年為了愛情移民四川。他總結講,北方地廣人稀,人與人見了親。

我還記得,當時廣電廳附近有一家東北人開的餃子館,我和老武偶爾去吃一頓。據老武講,這家餃子的東北味兒很地道。

老闆係個豐膄的中年女子,和老武認了老鄉。每次食完餃子,總要用塑料袋包啲生餃子給老武。沾老武的光,我也曾得到過幾袋。

如今,那家餃子店早已不見了。老武也作古好幾年了。人不可能第二次踏進同一條河流。我諗,我大半也不能第二次踏進十年前的東北了。

嗚呼。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