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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專一婆婆貼心,我這本該幸福的婚姻,卻被親媽攪得一團糟

摘要

1居民區午後的寂靜被警車的鳴叫打破,很多住戶紛紛推開窗戶瞧熱鬧。車停在一幢廠區家屬樓前,陸續下來幾個警員。樓道里回蕩著凌亂的腳步聲。他們在一戶前去確認了下門牌號。抬手按了門鈴。正在吃午飯的女人聽到,問了句誰。隨後起身透過門鏡瞧。“怎麼不開門?”男人從廚房探出頭,見妻子躊躇著擰開鎖,慌忙走到門外,“同…

1

居民區午後的寂靜被警車的鳴叫打破,很多住戶紛紛推開窗戶瞧熱鬧。車停在一幢廠區家屬樓前,陸續下來幾個警員。樓道里回蕩著凌亂的腳步聲。他們在一戶前去確認了下門牌號。抬手按了門鈴。

正在吃午飯的女人聽到,問了句誰。隨後起身透過門鏡瞧。

「怎麼不開門?」男人從廚房探出頭,見妻子躊躇著擰開鎖,慌忙走到門外,「同志,有什麼事兒?」

其中一個警察亮看向她身後的男人,亮出逮捕令。「賀友明,跟我們去局裡說吧。」

在鄰居們的唏噓好奇中,男人被帶上警車,妻子陳緣跟在車後追了幾步便沒了力氣。她蹲在地上哭起來:「賀友明,你個糊塗蛋!」

2

陳緣高中畢業後分到廠里當技術員。她長得好看又能幹,不久便跟一個叫劉振的年輕人談起戀愛。劉振能歌善舞愛寫詩,是車間技術骨幹。

倆人在一起有說有笑。中午有時候不去食堂,陳緣特意帶飯一塊兒吃。飯後他們就在大樹下,劉振彈吉他唱流行歌曲給女朋友聽。實在甜蜜。

倆人戀愛的事被陳緣的媽阿桂知道了,竟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理由是看著劉振不踏實,一個從窮山溝里出來的青年就知道唱小曲兒,顯然不是過日子的人。陳緣一聽就不樂意了,說人家是窮些,但爸爸是村裡的教書先生,很正經的人家。

「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反正就是不行!你爸爸走得早,家裡缺個頂樑柱,他能頂什麼?頂個譜子唱小曲兒,跟了他就等著喝西北風吧!沒我做主,瞧你以後怎麼辦?!」強硬的母親一把掀了桌子,發瘋似的喊,任打碎的瓷片劃傷女兒的胳膊。

就這樣,陳緣跟劉振分手了。經母親做主,嫁給了本廠的一個卸貨工賀友明。別瞧他工作是力氣活。家裡卻因做裝修生意很殷實。廠里工友時常開賀友明玩笑:「你小子來上班就是練練筋骨,掙不掙錢無所謂!」

賀友明脾氣好,不分辨。掏出一包中華煙撕開盒就給工友們分。「下個月我結婚,兄弟們一定來捧場!」

婚禮辦得很體面,在廠區院子里擺了五十桌。陳緣穿著大紅襖,頭戴一朵紅花,顯得更加白凈。賀友明在旁邊端著酒杯敦厚地笑,發誓對媳婦一定言聽計從。

陳緣在吃酒的賓客里看到劉振悶頭坐著。他原本不想來,可廠區就是個小社會,七拐八拐的全是親戚,賀友明就是他的遠房表親,也不好駁面子。他跟陳緣談過戀愛的事,賀友明也知道,並沒太往心裡去。

想起過往的美好,陳緣心裡一酸,紅了眼睛。她偷偷扭頭抹了把眼淚,又笑著跟賀友明一起繼續敬酒。

婚後陳緣實實在在體驗了一把小財主婆的生活。那個年代很多家庭連自行車都買不起,她家竟買了輛麵包車,漆面鋥亮,透著氣派。她戴著全套的金首飾,燙了大波浪發。

廠里下班時,工友們都騎著自行車或小摩托,獨獨陳緣倆口子開著麵包車回家,一路開過來堪比檢閱儀仗隊。

那陣子正趕上廠里改制,很多人下了崗。陳緣也在這行列。全家得了消息也沒著急,說並不差她的收入過生活。回家休養準備要孩子也很好。於是她開開心心簽了協議,養尊處優去了。

可是好景不長。裝修這生意全靠賒賬,工程完畢,才付全款。中間有一點差錯,肯定血本無歸。這倒霉事被賀家遇見了。

他們給一家糖廠做門窗改裝,價錢談好,幾十萬的鋁合金門窗的貨款也先墊出去了,還借了不少錢。結果廠子老闆出事跑路了。裝修款結賬無門,賀家賠光了家底。

陳緣的媽一聽這個消息,頓時從板凳上暈了過去,手裡待宰的母雞一下子撲棱起來。看著漫天雞毛,老太太哭道:「我閨女咋這麼命苦啊!沒有我,她可怎麼活?」

當時陳緣懷孕5個月。眼見著賀家為還債賣房,小兩口的麵包車也被債主開走了。公婆沒了住處,只得搬到兒子家的公房裡。一家四口擠著一室一廳40平米,小夫妻睡卧室,老兩口睡客廳。起居生活都極不方便,早晨洗漱就要等上半個小時。

即使如此,債主仍常上門要賬,見他們還不起錢,就是一陣威脅謾罵。

漸漸的,賀友明在單位也感受到別人異樣的眼光。偶爾還有人開玩笑問怎麼不開車上下班了?賀友明脾氣好,對這些一笑了之。

陳緣卻聽不得,一次有個小青年拿欠債的事逗樂,她站起來就扔過去個水杯,那人當時捂著腦袋哀嚎。朋友們紛紛過來勸架,見她一個孕婦不容易,理論幾句便過去了。

可回到家,看到擁擠的房間,連想舒舒服服洗個澡的權利都沒有,陳緣就經常落淚。她有時甚至想自己沒得到愛情,連富足的生活也失去了,等孩子出生,這日子要怎麼過?

賀老頭一瞅這不是辦法,急著在外面找點兒零工掙錢。結果沒幹幾天就摔傷了腰,躺在家裡動彈不得。

3

生活一下亂套了,賀友明怕媳婦再上火,便商量著先回娘家住一陣子。陳緣死活不同意,她媽媽現在跟哥嫂孫子生活,勉強住個兩居室,哪有地方再容人?而且母親脾氣暴躁,之前因為劉振的事跟閨女關係搞得不好,現在又經常嘮叨選錯了賀家,令人十分心煩。

所有事情堆在一起成了麻,弄得陳緣渾身不舒服,一連躺了幾日。那天她感覺小腹擰著疼,像是吃壞了肚子,慌忙跑去廁所。沒想到疼痛一陣緊似一陣,弄得人渾身冷汗,眩暈噁心。

趕巧賀友明去上班,婆婆出門買菜,家裡只剩起不來床的公公。老人也聽見兒媳婦在廁所的哭聲,急得一骨碌從床上摔下來,顫巍巍就往廁所爬。

可沒爬幾步,就聽見陳緣一聲凄厲的撕心裂肺的哭吼。買菜回家的婆婆衝進來,一推開廁所門便嚇癱在地——馬桶里有個血淋淋的胎兒,手掌大小,渾身青紫。陳緣面色蒼白,嘴唇已咬出了血痕……

賀友明趕到醫院時,被通知急診科和婦產科都有家裡人。賀老頭連摔帶急一下子昏了過去送了急診;陳緣毫無生氣地躺在婦產科的病床上。賀老太太心疼兒媳婦,忙著讓兒子去照看妻子,自己在搶救室外等。

醫生告訴賀友明孩子不知什麼原因在肚子里就死了,流產下來已沒半點動靜。陳緣精神上受了一些刺激,身體沒事,回家好好養三個月可以恢復。

在醫院又觀察了一天,陳緣出院了。阿桂一路陪著回家,哭得比女兒還凶,私下裡總說選錯了婆家。「孩子沒了該坐小月子,賀家也不找個保姆伺候你?我那兒天天還給你哥看孩子,怎麼跑得過來?」

她連著幾日熬湯煮飯兩邊跑,有些吃不消。便想讓賀友明請保姆。陳緣為這事又跟母親吵了一架,現在家裡這個條件,哪有閑錢請人?

阿桂聽女兒為婆家說話,一屁股坐在床沿抹起眼淚:「你就捨得使喚我,花他們家錢就心疼了?我這些年拉扯你們兄妹倆容易嗎?就知道算計我這當媽的!找這婆家有什麼用?!本想你嫁人能幫襯娘家,沒想到賀友明自己都快餓死了……」

「媽,您別添亂了行嗎?!」陳緣一急,甩了句硬話。

老太太當時更委屈:「老娘還不伺候白眼狼了!」她氣極摔門就走,還回頭怒道:「沒了我,瞅你日子怎麼過?!」

陳緣窩在床上萎靡了幾日,心中委屈母親的蠻橫。阿桂年輕守寡,帶著兩個孩子生活不易。時日久了,就喜歡事事替人做主,生活的瑣碎又磨得她生出許多埋怨,脾氣很壞。

陳緣有時甚至想,阿桂是因為漸漸衰老,怕被兒女拋棄,才想掌控她的人生,讓孩子一直需要她這個媽媽。她不願與母親正面衝突,自小一直隱忍,卻又下意識想掙脫母親的影響。

賀家最近發生的大事令她的想法越發強烈,一定要獨立撐起這個家。

一個星期後,賀友明在廚房裡忙活時,忽聽身後有腳步聲。一回頭,見陳緣扶著牆在倒熱水想洗漱。他含著眼淚問媳婦要做什麼。只見她仔仔細細洗了臉化了淡妝,梳好頭髮,換了身淡粉色的新衣服。在丈夫的注視下,緩緩坐在床邊,扭頭看著窗外花紅柳綠。

「友明,你覺得我包的餛飩好吃嗎?我自小就愛看鄰居鋪子張阿姨做餛飩,還跟她學了不少手藝,可我媽說做小買賣不體面,罵著不讓我繼續學了。我就進了工廠。我現在想起來張阿姨靠那餛飩攤養了一家老小7口人,我覺得咱也行。」

就這樣,陳緣籌備起餛飩鋪子了。她想找人借幾萬塊置辦鍋灶等設備,除了從哥哥那兒借了些,其他都卻求助無門。賀友明為這事嘀嘀咕咕跟她吵了一架。說穩定工作沒有了,還要繼續欠債,之前的貨款還不知怎麼還。

「就靠你那點工資,貨款一輩子也還不上。咱爸還躺在醫院裡沒醒。你甘心就窮一輩子嗎?」陳緣說這話時,手裡還在剁棒骨。「我得再研究一下餛飩湯的配方。」

賀友明見妻子執著,一把搶過刀:「你身體還虛,咋能做這個。」

過了幾日,劉振叫陳緣下樓一趟。

倆人自她結婚後就沒再見,現下坐在車裡也不知道說什麼。劉振最近升了副廠長,收入也豐厚些,談了個女朋友年底結婚。

「這錢你拿著,救急。」他遞過一個信封,見女人紅了眼圈,又解釋:「我昨天找過賀友明,他死活不肯收錢。說再欠債家裡就死定了。可我覺得救急不救窮,你肯定能翻身。你之前不是給我做過餛飩嗎,特別好吃,比誰家都好吃。開飯店能火。」

「哪是什麼飯店,就是個鋪子。「陳緣臉一紅,低頭別了下頭髮。她不想叫賀友明誤會兩人藕斷絲連,可沒這錢生意就做不成。權衡利弊,她還是接過了信封。「我給你寫張欠條,利息按銀行定期算。」

她抬頭見對方想拒絕,又追了句:「你別說不行啊,如果不要利息,我就不跟你借了。」

聽這話劉振笑:「好,我哪拗得過你。當年你說分手,我還不是乖乖就分了。」

陳緣不想琢磨話中含義,麻利地寫了欠條丟過去,誠心誠意地說了句謝謝。

她把借錢的事兒跟賀友明直接說了。「你跟劉振也是遠房親戚,有事親戚不幫,誰幫啊?」

賀友明老實承認:「我一個大男人拉不下面子,尤其那人還是劉振。我也不是小心眼兒的人,你是真心實意跟我過日子,咱家這樣你也沒怨言一句,我對不起你。我想明白了,還了債,有了錢,才能站起來做人。」

有了丈夫的支持,餛飩鋪子很快開張了。兩口子每天夜裡3點就起床和面、拌餡、熬湯。到了早晨6點多吃早點的人陸陸續續來,一天的生意就開始了。食客都是廠區里的熟人,對餛飩味道讚不絕口,他們都說平時看著陳緣嬌生慣養的模樣,沒想到還有這手藝。

「我從小就會做。大家都說好吃。」她一邊盛著餛飩一邊聊天。大家紛紛說賀友明娶了個好媳婦。

其實賀友明也不容易,他早晨忙活完,還要趕到廠里上班。並不敢輕易辭職。好在賀老太時不時來鋪子幫忙,陳緣心裡難受又感激。

阿桂來找女兒吵過幾次,說自己精心養大的閨女竟淪落到擺攤兒,她抬不起頭。「你趕緊找個正經工作,別在這兒做夢了。這賀家太沒良心了,讓我閨女受苦!」

這話被賀老太聽見了,想上去理論幾句,又覺得窩囊沒底氣。陳緣嫁過來確實沒過上好日子。她一轉身回了屋,捂嘴嗚嗚哭。

那些日子陳緣夜裡都睡不好,似乎有條線牽在母親手中,讓她沮喪害怕。可天不亮,她又咬牙起床忙活生意。很多時候她覺得忙一些累一些,母親的那些話便不作數了。

4

在陳緣的努力下,餛飩鋪子生意漸漸穩定。收入變成了正數。

可漸漸的,她發現自己有了心病——不敢看別人家的寶寶。即便是電視屏幕上出現個小孩,她也能心裡難受半天。那流產胎兒的畫面一直縈繞在腦子裡。

有時候客人帶著寶寶來吃餛飩,她見了就躲進後廚哭幾聲,雙手顫抖不受控制。賀友明見了特別心疼,總想關了生意讓媳婦兒回家不見人。

「賀友明,你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撤火!有點破事就關門,關門!你咋就不往前看?!」陳緣惱了幾句,轉身哭得更傷心了。

「我,我這不是為你嘛。」男人嘴笨,嘟嘟囔囔。「你說咋地就咋地,我在單位也好好乾活掙錢。」

陳緣一聽氣也消了,擀著餛飩皮啐了句:「傻瓜。」

有一天劉振帶著新媳婦來鋪子里吃餛飩。

陳緣忙招呼著坐,見那女人長得小巧,眉眼間跟自己有幾分相似。

她心下亂了幾分,轉身去廚房仔細包起餛飩。

賀老太偷偷探頭向外看,擔心道:「閨女,你沒事吧?」

「沒!」她向婆婆笑了笑。細聲嘟囔著:「摻點兒耗子葯,解恨!」

老太太一聽害怕了:「緣緣,你可別想不開。」

這話逗得陳緣咯咯笑。手裡包的餛飩卻是薄皮大餡,白亮的湯里飄著紫菜、蔥花,蝦皮,香氣撲鼻。做得格外用心。

她剛把餛飩端給劉振兩口子,門外忽然有小孩說話聲,吵著要吃餛飩。三人同時向外看,只見寶寶約莫三歲,玉雪可愛,圓圓滾滾。

此時陳緣又受不住,眼淚撲哧撲哧掉下來。起身躲進後面。

劉振皺眉望了一眼立時明白幾分,他媳婦卻不明所以。

陳緣在後廚哭了會兒,聽見外面要結賬,只得擦了淚出去。

劉振給了張100塊:「不用找了,記賬吧。我下次來吃。」他見陳緣紅著眼不說話,便叫媳婦兒先上車等,然後低頭磕著煙盒。「我小時候被公雞叼過,見了那玩意兒就嚇得走不了路。後來我娘逼著我親手宰了一隻公雞給燉了,就再也不怕了。」

說著,他抬眼瞄了下扭著手指的女人:「人越怕什麼,越要多接觸。不一定放之四海而皆準,但也許有用呢。心態好了,事兒就好了。沒什麼過不去。」

說完嘴裡叼了一根煙扭頭出去了。陳緣望著他出門抬手把煙點著,那星火在黑暗中一明一滅。

正這時阿桂走到鋪子外看見劉振,她招手把女兒叫出門。母女倆多日未見,陳緣還惱著她說做買賣丟人的話。阿桂卻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把拽過她:「閨女,你說劉振是不是還對你有意思?」

「媽,你說什麼呢?」她眉頭緊皺,對母親又不好發火,「找我啥事?」

「這話說的,我辛苦把你養大,還不許我上門啦?」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她搶過女兒的話,又擺了擺手,塞過一張方子:「這是我去廟裡求的生子秘方,你回家好好燒香,按著上面的日期去拜佛。趕緊要孩子。」

陳緣苦笑說哪有心思想這個。

「怎麼沒心思?你趕緊生個孩子才能穩住賀友明。到時候我給你看孩子,咱們娘倆才能在賀家說上話!」

陳緣腦子一片空白,就看著母親的嘴一張一合,似乎又回到了出嫁之前,阿桂對她做的每件事都要指手畫腳。

夜裡回到家,賀友明聽說了丈母娘去鋪子的事兒,見媳婦兒臉色不好,勸了幾句。

「老公,有時候我真撐不住了。我覺得每次日子稍微好點兒,心裡舒服點兒,我媽就有本事弄得人天翻地覆。有時候我真想逃得遠遠的,逃到沒有她的地方。」

賀友明心疼地摟著妻子:「緣緣,咱倆一起使勁兒,日子肯定好起來。咱爸的病已經有點起色,最近有點認識人了,都是你的功勞。」他瞧著妻子臉色緩和,又輕道:「等過幾天,我帶你去醫院看看,人家說有個什麼心理科。」

「嗯。」她擦擦眼淚,「趕緊睡吧。一會兒還得起來幹活兒。」

5

心理科診斷結果出來了——輕度抑鬱。不用吃藥,要盡量放鬆,使心情平靜。

阿桂聽到這事,非說是精神病,急得摔了跟頭斷了腿。

陳緣哥嫂要上班,兄妹倆商量著請人照顧母親。阿桂一聽就不同意,哭著說兒女都白養了。賀友明不願妻子為難,提議在餛飩鋪後廚支個床讓老太太住店裡,陳緣只得日夜留在餛飩鋪。

漸漸的,賀友明除了忙店裡的事,回家的次數少了很多。陳緣忙得一團亂,沒心思想這個。她克服著輕度抑鬱障礙,盡量多地接觸小孩子,劉振說過的暴露療法還有點效果。

有一天賀友明回家,高興地說發獎金了。陳緣遲疑地看了他一眼,說:「咱數數錢,債還得差不多了。」

「媳婦兒,這次的獎金,還了債都有富餘!」

他很高興,破天荒地喝了酒,從家裡出事到現在,還沒這麼輕鬆過!陳緣看著存摺上的數字,心裡一酸,哭了起來。

阿桂這些日子能走路了,聽說債都還上的事兒。她嗑著瓜子:「閨女,你可要小心啊,這男人有了錢心思就多了。你那肚子咋還沒動靜?你那精神病好點沒有啊?我聽說有病得吃藥,你不去找醫生開點兒?!」

「媽,你就不能看我好過是不是?!」

老太太一聽這話,當時就鬧著要回兒子家。陳緣一瞧留不住,只好讓哥哥來接。其實她明白母親的心思,哥哥家孩子大了,用不上阿桂照顧,人越發感覺自己老了。現下盼著女兒有孩子,能在女兒這邊找點兒掌控別人的感覺。這是她一輩子的習慣,約莫改不了。

陳緣最後一筆欠款是劉振的。跟賀友明說好了親自去還錢表示感謝,他卻拖拖拉拉抽不出空。有一天下雨店裡客人少,陳緣早早收攤,帶著錢去劉振家找他。

男人開門見是她,表情一驚。閃身讓人進屋。

陳緣攏了下雨水打濕的額發,「我就不進去了。挺晚的不方便。」說著掏出厚厚的信封塞過去。道了聲謝。

這時起了風,屋裡窗戶「啪」一下吹開了。倆人往那邊同時瞧了一眼。陳緣發現屋子有些亂,也沒聽見他媳婦的動靜。

「我離婚了。」他看出女人眼裡的探究,直截了當地說著。

陳緣明顯晃了一下身體,往後退了一步。

樓道里的燈白花花的,照得人難受。還是陳緣打破了沉默,轉身說要走。

「我送送你吧。」劉振回頭把裝錢的信封隨手一扔,鎖門跟出去。

走了幾個台階,陳緣問怎麼結婚沒幾年就離?

劉振苦笑:「我想要孩子,她又不肯。說跟我過日子不踏實,說我心裡沒她。」他說的時候一直扭頭看著陳緣,尾音拖得很長。

女人不再問,默默走下樓。

直到她從樓道的暗燈步入漆黑的夜中,劉振忽然叫她名字:「我要是做了什麼,你別怪我。我先跟你說對不起。」

陳緣不明所以地看著燈影下的人,「什麼意思?」

他遲疑了會兒,聳了聳肩:「希望是我想多了。陳緣,你別怨恨我。這些年,我一直想你過得好。」

她默默點點頭,邁步往前走。

「你的心病怎麼樣了?」劉振又問了句。

「早過去了。謝謝你講的殺雞的故事。」她擺手告別,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6

阿桂不知從哪兒聽說劉振恢復了單身。竟偷偷跟陳緣說要不別跟賀友明過了,現在劉振是鑽石王老五,估計馬上就要升廠長,前途無量。

陳緣氣得把飯碗「啪」一下扔了出去,憤怒地看著母親。

「怎麼不行了?劉振跟他前妻感情不好,是不是沒忘了你?賀家現在怎麼能跟他家比?女人一輩子不就是找個依靠嗎?你想跟媽一樣苦幾十年?」

「我幹嘛非得靠男人?!我自己不能過日子嗎?!」陳緣辯駁。

「又說傻話!沒了男人,我瞅你怎麼過?!」阿桂見女兒越發不聽話,又開始哭訴早年她守寡帶孩子。見母親哭天抹淚的模樣,陳緣忽然明白她這一生除了要過好日子,另一個願望是要衝破母親對女兒的藐視。

可生活並不會一直順著人心。

當他們準備接賀老頭出院的那天,賀友明東窗事發了。

警察帶走賀友明時,陳緣回想之前的一切,忽然明白他說的獎金是什麼意思。她在鄰居異樣的眼光中跑回家,坐在沙發上不住地發抖。又想起今天是公公出院的日子,婆婆一早就去醫院收拾衣物,兩位老人還不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

陳緣收了收心神,趕緊跑去醫院找主治醫生,無論如何讓醫生撒個慌,讓賀老頭多在醫院住些日子。否則他回了家知道兒子的事,還不知要出什麼亂子。她又跟婆婆說賀友明出差了,安撫了幾句便趕緊離開。

她心中有強烈的懷疑。於是直接趕到廠子找人。

劉振坐在辦公室里,見到陳緣推門衝進來,目光凝了下,表情嚴肅。

「賀友明出什麼事兒了?!」陳緣開門見山,眼中噙著淚。

劉振站起身讓她坐在沙發上,深深地嘆了口氣,沉默良久。

對方又逼問幾句,他才開口:「廠里審計例行檢查,我發現賣出去的油品跟客戶實際收到的有出入。就查了最近幾年的賬,後來發現每次貨送到客戶那邊都有點兒損耗。」

「幾噸的料少那麼點兒,人家也不在意。但這事就怕年深日久的累積。賬上多總共少了兩噸多,成本價20多萬。」

他彈了彈手中的煙灰,繼續:「後來我暗查了很多環節,發現問題出在油罐車裝貨時。派人暗中蹲守,就看見賀友明做了手腳。他攢了貨拿到黑市上至少掙了15萬。」

陳緣獃獃地想,那個晚上劉振說的奇怪的話,原來就是賀友明的事。

最後,他悻悻道:「陳緣你別怪我。我是廠里的領導,只能公事公辦。以後你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儘管找……」

「啪——」話還沒說完,女人抬手就是一巴掌。她含著淚,力道也不重,怨他不念舊情,又知他在位謀政沒錯。

「劉振,以後咱倆就當不認識。」

賀友明被判了8年,贓款被收繳。家裡好不容易存的錢又沒了。

賀老頭還是沒經得住打擊,病重不治。陳緣一手操辦了葬禮。

阿桂這次鬧得更凶,竟上門指著賀老太罵人家教子無方連累自己女兒。

陳緣不再跟母親吵。她回首這些年的日子,到頭來竟然一無所有。跟賀友明的這段婚姻也少了些什麼,倆人就像搭夥過日子的合作關係。他工作踏實,人也老實。可一想起他做的糊塗事,陳緣就覺著像拽著一根要斷的繩子,任再怎麼使力也拉不住兩個人。

於是她提出了離婚。

離開家的那天,婆婆說賀友明再怎麼錯也是為了這個家,哭著說她沒良心。陳緣攏了攏凌亂的發,一言不發地收拾東西。

經營好餛飩鋪子成了陳緣唯一的動力,也是全部的希望。她住在店裡,顧了一個小工,兩人沒日沒夜地干。哥嫂心軟勸她回娘家,也被一句話拒絕——我要看看自己不靠她能不能活。

這些年中劉振也來過幾次。陳緣端出的菜依然好吃。

「緣緣,你還記得從前我給你唱歌嗎?」有一次他試探地問。

「記得,很好聽。」她接過他的100塊,麻利地找零錢遞迴去。「我現在生意做大了,店裡都雇了夥計,你不用再好心幫忙。」

他揶揄地笑:「也是。」收起零錢看見牆上掛著生意興隆匾,順便環顧了一下她的新店。能放下二十張桌子,菜品多了不少。

夥計們忙前忙後,陳緣不再進後廚,坐在收款台後八面玲瓏。細紋爬上了她的眼角,卻生出別樣的風韻。猶如暴雨過後盛放的薔薇,美麗又堅韌。

賀友明出獄的那年,陳緣已經離開了鎮子,去旁邊的城市開飯店。有一次他幫新老闆搬貨路過,獃獃地向裡面瞧了瞧。正招呼客人的陳緣看見了,一推門讓他進屋。

正是吃飯的時間,賀友明說只想吃餛飩。陳緣親自下廚做了一碗。

「我以為你會跟劉振在一起。」賀友明說這話竟感到無比輕鬆,似乎是憋在心裡許多年了。

陳緣皺了下眉頭,繼而笑:「我自己活得挺好。」她端起杯子喝口水,眼裡有光。「過去的人也找不回來。這麼大的店每天多少事,哪還有精神?」

很久以後,賀友明都會懷念那碗餛飩的味道。可卻再也沒吃到。因為那天結賬時她說:「別再見面了,咱倆沒恩也沒怨,清得乾淨。」

陳緣後來想起這句話,覺得也不是和誰都能撇得明白。比如和母親阿桂。

陳緣用小半生的奮鬥來對抗那句「沒了我你怎麼過」。到頭來,她終於明白日子該如何過,卻好像失去前半生恨過的那些人,也沒得到一個愛過的人。(小說名:《婆家破產以後》,作者:非因。)

華夏新聞|時事與歷史:老公專一婆婆貼心,我這本該幸福的婚姻,卻被親媽攪得一團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