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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行”殯葬業400天:習慣了葬禮,再沒參加過婚禮

f9adf2b6a40af6a088cf57eff00681be編者按:
殯葬業,一直以來,都蒙著一層神秘的麵紗。這層紗,隔著的並非是一個我們不曾深究的行業,而是生與死兩個世界。國人的習俗是諱談死亡;然而,時代在變化,人們的想法也在變化。哪怕是老人,也都開始主動立遺囑,主動跟子孫談論身後事。

談到殯葬業,總有人誤解“暴利”。而對於這個行業真正的從業者來說,考慮的不單單是生意,這背後傳承的精神,才是讓他們能在這個行業堅持的原因。而實際上,在八寶山殯儀館,每一項服務價格都被要求明碼標價,價格由相關部門確定、務求透明合理。之所以有人覺得喪葬價格貴,是因為選擇了非八寶山官方的服務。

在寒衣節這一天,我們選取了三個不同年齡階層的殯葬從業者,透過三個不同的視角,呈現各自從業的心路曆程,讓人們了解真正的殯葬業,了解對死亡的敬畏,會如何改變一個人的現實生活和內心世界。

“左邊這顆是我父親,右邊這顆是我母親。”珠寶商人劉銘是算是國內較早接觸“將親人骨灰做成珠寶”的人。

幾年前,劉銘的事業剛剛有起色,他的父親就撒手人寰,三個月後,母親也隨之而去。雖然當時已步入不惑之年,但劉銘仍感覺自己成了“孤兒”,有說不出的失落。“好像失去了和世界的連接。”

所謂“骨灰做成的珠寶”,是用56種寶石粉末將逝者的遺物,或者骨灰包裹起來,融合成一顆寶石,留給親人,以寄托哀思。

2018年劉銘從做珠寶的朋友處聽說了這個項目,成為了首批用戶,用父母遺留的骨灰各做了一顆名為“望雲珠”的寶石,佩戴在胸前。“剛戴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幸福感,感覺他們回到了我身邊。”

2019年,34歲的丁鵬加入能製作“望雲珠”的思親堂工作室,目前是銷售負責人,在此之前,他從事的是珠寶行業。孩子的降生是丁鵬轉行的契機,原來的珠寶銷售工作需要到處跑,而現在他希望更多的陪伴家人。“想陪伴孩子成長,另外也想挑戰一下自己,這個行業總要有人來做。”

1999年出生的劉萌萌進入這個行業的理由則更加簡單,2018年她高考發揮失常,在親戚的建議下報考了現代殯葬技術與管理專業。“當時聽說殯葬是朝陽行業,就報了這個專業。”劉萌萌對現在的工作很滿意。“包吃住、下班早、穩定,”劉萌萌說,“而且還能幫助別人,覺得挺有意義的。”

從事殯葬行業,在大眾眼裏,是一個晦氣的工作。前來八寶山參加葬禮的李希將胸前佩戴的金佛像展示給時代周報記者,並且言道:“每次來都會覺得心悸,要帶點東西才會安心。”

但對於在從事殯葬行業的人們來說,死亡不是一個選擇,生命才是。

耶魯大學教授雪萊·卡根在哲學課上要求學生冷靜、客觀地麵對死亡。“死亡看起來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因為生命是如此的美好,死亡的糟糕在於使我們失去了永生的機會。”

平日裏人們諱談生死,生命教育更無從談起。但殯葬行業的從業者,每天都在經曆這樣的教育,用丁鵬的話說是“天天接觸,不得不接受。”見過各種各樣的人生終點,殯葬行業的從業者們,比別人更能明白該如何活著。

“每個月都要參加葬禮,想給孩子留下些什麽”

“最窮的時候,中秋節別人家吃月餅,我們隻能看著。”中秋節後的一天,在北京一家咖啡館,劉銘向時代周報記者回憶起年輕時的困難歲月,最潦倒的時候,他曾在寺院裏討生活。

離開寺院後,劉銘開始做起生意,頻繁在東南亞、歐洲兩地往返。接到父親去世的消息是在2018年,他人在倫敦,生意剛剛有所起色,三個月後,劉銘的母親也撒手人寰。父母的相繼離世讓劉銘所感受到的空虛,是貧窮都未曾帶來的。

在為父母訂製了兩顆望雲珠以後,他感覺“這個東西是一種精神上的支持,讓人不容易崩潰”。自此,兩顆珠子幾乎再也不離劉銘左右。出國、孩子畢業的重要時刻,劉銘覺得父母仿佛就在身邊。“感覺幫他們實現了在世時的願望。”

一位名為大昕子的客人,在思親堂算是比較特殊的,因為“把骨灰做成珠寶”,是她爸爸去世前自己選擇的。“我爸爸特別開明,在得知自己得了肺癌時日無多的時候,就開始跟我們討論自己身後的安排。”之所以說她特殊,是因為她爸爸的遺體告別儀式,沒有用哀樂,而是不停播放《送你一朵小紅花》,她爸爸希望葬禮上,得到的是大家對他一生的肯定,並延續他的樂觀。

一位參加完葬禮的老人曾向時代周報記者表示,參加葬禮是為了送自己朋友最後一程。“到這個年紀了,幾乎每個月都得參加一個葬禮。”

如今,劉銘也開始漸漸老去。對於那個每個人生命不可避免的終點,開始感受到平靜和釋然;但他同時也受到父母離世的影響,希望自己身後能給愛人和子孫後代留下些什麽。“我現在做生意,家人生活還不錯,那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他們(妻子和孩子)怎麽辦?”

當然,劉銘想給家人留下的不隻是財產。

思親堂服務的客戶裏,有一位110歲的老人,老人的孫輩出錢做了一顆望雲珠留作紀念。老人壽終正寢,五世同堂,在很多地方,這樣的喪事被稱為“喜喪”。劉銘也想象過這樣的場景,在自己離開後,兒子會給孫子講述他祖輩和曾祖輩的故事。

今年的中秋節,劉銘過得很開心,不是因為吃得起月餅。“以前他們(父母)在世時我做不到的事情,現在能做到了,我覺得他們能感受得到。”

“從190斤瘦到140斤,健康最重要”

35歲左右,是很多人一生的“分水嶺”。

35歲以前,大家都習慣“向前看”。升職、買房、結婚、生子等等人生大事,大都在35歲以前的時間表裏;而過了35歲,人會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回望從前,回望自己之前走過的路、見過的人、經曆的事。

這條“分水嶺”的界限在丁鵬的經曆中顯得尤為明顯。35歲以前他是小有名氣的珠寶銷售;35歲以後,他開始踏足殯葬領域。

35歲以前丁鵬的工作是“迎來”,而現在則是“送往”。“以前見的最多的是結婚證,現在天天看火化證明。”

接到每一筆訂單,丁鵬都能看到火化證明。火化證明上記錄著逝者的基本信息,丁鵬最關注的就是逝者的壽命和死因。在這兩年裏,從沒成型的胎兒到110歲的老人,死於意外的、壽終正寢的,各種各樣的情形,丁鵬都見到過。

丁鵬忘不了思親堂開出的第一單。購買者是一位6歲孩子的母親,孩子因病夭折。“如果是七八十歲老人壽終正寢,我們覺得很正常,但那還是個孩子。”這一單成交時,已為人父的丁鵬沉默良久。

在這份工作中,例外情況時有發生。丁鵬對時代周報記者表示,有些家屬聽完產品介紹之後的第一反應是害怕。

對於這樣的情緒,丁鵬能夠理解。對於每個人生命不可避免的終點,大多數人出於莫名的恐懼和避諱,會采取一種鴕鳥心態。“大家對婚禮多少都了解一點,但一遇到喪葬就手足無措。這是咱們生命文化和死亡教育上的一個缺失。”丁鵬表示。

丁鵬已經在這個行業工作了700多天,這不長不短的日子裏,他看到了一些變化。在他自己身上最直觀的改變是,700多天裏,丁鵬通過鍛煉,從接近190斤瘦到了140斤。“自己健健康康的最重要,且活且珍惜。”

和丁鵬“半路出家”不同,1997年,劉偉十六歲的時候就“入行”了,當時在北京某醫院負責看管太平間。“開始幾天挺抵觸的,幹一個禮拜就習慣了。”

丁鵬每天看到的是火化證明,而劉偉則要直接接觸遺體。逝者家屬見到遺體的時候,情感流露更為真實。“有的看起來哭的撕心裂肺,其實一滴眼淚都沒有;有的直接不裝了,笑嗬嗬地看著我們抬走,人走之後,邊上人什麽樣我們看的最清楚。”

2012年劉偉在醫院失業,轉而做起殯葬“一條龍”服務,近十年間在北京努力生活,但他覺得幹這行並不是為了賺多少錢,“最重要是把服務做好,咱們最後都有這麽一天,幹這行得憑良心。”

這個行業的悄然改變,在年輕人身上體現得尤為明顯。丁鵬向時代周報記者透露,有很大一部分望雲珠訂單是孫輩花錢給祖輩老人訂做的,“一般來說年輕人對我們的產品接受程度更高。”

“閨蜜的婚禮,我沒法當伴娘”

為了適應年輕客戶越來越多的狀況,2020年,思親堂開始招聘大學生,劉萌萌就是其中之一。

每天早上六點半,整個北京還在沉睡,劉萌萌來到店裏換好工作服,準備接待逝者家屬;上午9:30,整個城市剛剛蘇醒,正值早高峰,而劉萌萌一天最忙碌的時間已經過去。“別人是朝九晚五,我們是朝六晚二。”

2018年,高考滑檔的劉萌萌在親戚的建議下報考了北京社會管理職業學院的現代殯葬技術與管理專業。“當時本來想學師範專業當老師,但親戚說現在小孩越來越少了,當老師不如做這個,這個是朝陽行業。”

時代周報記者了解到,目前全國隻有五所學校開設這一專業,畢業生基本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該專業學製三年,基本在大二,畢業生就被殯葬行業相關單位招攬一空。同學裏“除了來混一個文憑的,或者轉變思想不想幹的,其他就沒有找不到工作的。”劉萌萌向時代周報記者透露。

大三上半學期,學校組織學生實習,劉萌萌被分配去了北京一座墓園。在那裏,她人生第一次參加葬禮,也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遺體,在此前的專業課上,供他們操作的都是人體模型。

即使葬禮上從逝者到家屬都是陌生人,但受當時的氣氛感染,劉萌萌和一起實習的許多同學都哭了。“後來見得多了,也還是會對家屬感同身受。”劉萌萌說,那時她開始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是幫助人的,有意義的一件事。

令記者感到驚訝的是,據劉萌萌透露,她的同學裏女生比男生多,大概占七成左右。劉萌萌的一個舍友畢業後從事了遺體化妝工作。“挺辛苦的,要24小時在線,而且有時候會有意外事故死亡或者死亡很久才被發現的遺體,處理起來有些觸目驚心,一開始她也接受不了。”劉萌萌說,“但做了一段時間後,發現逝者家屬對她的‘修複’工作充滿感激,讓她覺得這是份有意義的工作,也就堅持下來了。”

劉萌萌的工資目前並不算高。有業內人士向時代周報記者透露,該專業畢業生薪酬與選擇的工種有所區別,各地區也有差異。一般來說,離逝者遺體越近的工種,收入越高。“搬運遺體的、操作火化爐的,或者為逝者化妝的這種收入會高一些,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

這種令人“不能接受”的壓力不止來源於進入行業的人本身的感受,還來源於外界。

劉萌萌報考這個專業的時候,就有好朋友因此和她絕交;而在大一各學院一起上的一門公選課上,有其他專業學生向老師抗議,不想和“學殯葬的”一起上課。“後來我們專業就單獨開這門課了。”劉萌萌回憶道。

在入殮師圈子裏,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從業者從來不會在別人的婚禮現身。

劉萌萌雖然並不直接接觸遺體,但入行400多天裏,碰到婚禮邀請,她還是會婉拒,禮金直接通過微信轉賬。“雖然人家嘴上不說,但你去了他們還是感覺‘晦氣’。”

身邊的朋友陸陸續續結婚生子,劉萌萌最糾結的是,閨蜜結婚的話,自己要不要去參婚禮。“不管去不去,伴娘肯定是當不成了。”

“每天看著人來人往,人生觀變了。”

臨近寒衣節,又趕上秋冬換季,直到下午,仍能透過店裏的玻璃,看到窗外一撥又一撥人流,懷抱逝者遺像排隊告別。黑白相片映襯著的逝者家屬,有悲痛的、說笑的、吵架的,各式劇目在店鋪小小窗欞內輪番上演。

店裏客人不多的時候,坐在這扇窗前,丁鵬有大量時間用來思考,思考生命,當然主要是關於生命的消逝。用丁鵬的話來說是“每天在這看著人來人往,人生觀變了。”

有時候看著窗外排隊告別的家屬,丁鵬會想象自己走的時候會是什麽樣的場景,有多少人能來告別?又有多少人的悲痛是發自內心?

每次這樣的思考,結果無一例外是“且活且珍惜”,這是在那個無法避免的時刻來臨前唯一能做的事,了解了死亡才能更好的活著。

采訪的最後一個問題是“您認為這份工作是服務生者還是逝者?”丁鵬的回答是,兩方麵都有,“幫助親人把對逝者的感情和思念留住,這是服務生者;對於逝者來說,能以另一種方式陪伴家人,也是對逝者的幫助。”

思忖片刻,丁鵬補充了一句:“但對於逝者來說,這些事他肯定是不知道了,所以還是健健康康活著最重要,且活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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