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北京出租車司機，過去有這樣一個段子：上了北京的出租車，隻要你問一句“最近世界局勢如何”，那麽接下來的行程中，留給你的隻有“嗯”和“啊”的份兒，根本插不進去嘴。
對於外地人，甚至生活在北京的人來說，“北京的哥”是先於“朝陽大媽”更早火起來的一個群體，他們大多生長在皇城根下，政治自然成為了他們茶餘飯後不可或缺的話題。從白宮到克裏姆林宮，從薩達姆的絞刑到9·11恐怖襲擊，從全球石油價格到各國領導人選舉……在滿京城飛轉的車輪上，北京出租車司機給乘客們留下了比曆史本身更加生動的曆史。
距離美國大選投票日不到一個月的時候，我們在距離美國首都華盛頓11172公裏的中國首都北京，坐上了一輛輛黃綠相間的出租車，與被人們稱為“路上時事評論員”的北京出租車司機，聊了聊2020年的美國大選。
01
談特朗普：“他瘋了，我存了1000塊錢的糧”
10月9日是國慶中秋八天假期之後的第一個工作日，北京有些霧霾。我們踏上了跟出租車司機的閑聊之旅。
關於特朗普，人們都不陌生，尤其是北京出租車司機。十天前，在中國人民沉浸在即將迎來長假的喜悅中時，美國人卻目睹了一場史上最混亂的總統候選人辯論，不僅如此，74歲的美國總統特朗普在次日突然宣布自己確診感染新冠，並在3天內完成“旋風式”的治療和出院。
我們坐上第一輛車的司機師傅看起來50歲左右，他開出租車已經有12年了。當我們問他“是否知道特朗普確診新冠”時，師傅不假思索地質疑道，“也許是造的謠呢。”
“那具體是誰造的謠呢？”
師傅哈哈哈大笑三聲，然後輕輕吐出三個字，“我不說。”
在這次尋訪過程中，一個有趣的發現是，北京出租車司機似乎都對特朗普是否真的感染新冠病毒存疑。
從安貞門到和平裏的路上，當司機張師傅聽到我們說國慶假期中，接連做特朗普確診新冠的新聞時，馬上一挑眉毛，反問了我們一句，“你說他（特朗普），是不是真病？”
我們問張師傅，“您說呢？”
張師傅頓了一下，“我也是瞎看，我覺得他沒病。不然美國怎麽死了20多萬老百姓，給領導人治病，不給老百姓治病？”
讓我們印象非常深刻的是一位的姐，她對特朗普的印象可以說是既模糊又深刻。10月10日下午五點，我們接連攔下了三四輛車，但當司機師傅聽到我們要聊一聊美國大選時，大多表示，“這沒什麽可說的”，或者以快交班為由搪塞了過去。
我們用軟件叫車的方式詢問了第一位接單的司機，對方說不願意聊。而在問到第二位時，的姐清脆的嗓音傳來，“那咱就聊唄！”
看見我們上車，張大姐先發出了詢問，“你們聊這有什麽用啊？不就是特朗普嘛！他長得像個大獅子，辦事像個瘋子！”
適逢節後開工，路非常堵，我們一行人從金魚胡同到北京外國語大學，用了整整一小時零6分鍾。在這一小時零6分鍾裏，張大姐說了十遍“瘋子”這個詞，一查采訪記錄，果真，主語全是特朗普。
說到特朗普住院，張大姐認為，“他（特朗普）一個領導人，他想哪天住院就哪天住院，他不管有病沒病，他不管好沒好，說哪天出院就哪天出院。他們美國，口罩都不讓戴，你這病從口入，口罩還不讓戴。是不是瘋了？”
張大姐表示，自己平日裏不太關心政治，也就偶爾在抖音上看看視頻，抖音上也全是特朗普。“你們看我天天單班拉活兒，拉到夜裏一點，接著趕緊回家，到家都淩晨三點半快四點了。”不過她說自己開旅遊客車的丈夫特別關心時事，“他看軍事解碼，關心軍事，哪個國家多少航母有什麽武器，打不打架，他都和我說。”
“您丈夫對特朗普怎麽看？”
“我覺得他也不喜歡特朗普，反正我沒從他嘴裏聽到過特朗普的好話，甚至我有時候聽到特朗普就特別生氣，誰家事兒他都想摻和摻和，不好好過自己日子。要不是他搗亂，台灣何必這樣難受。”
說到這，張大姐提高了嗓門，似乎真的有些生氣。
“最近那些小國家全是他（特朗普）攛掇搗亂的，這不，我剛跟我媽和我妹妹說，買點糧食存著吧，我剛存了1000塊錢的米和麵。”
看到我們不解的眼神。張大姐解釋說，“你想國家一打仗肯定損失錢，今年種糧食又少，多存點，別讓孩子挨餓。”
02
說美國：“他們的選舉製度過時了”
張大姐今年52歲，有個一周歲零一個月的小孫子。她說隻懂生活上的米麵糧油，“聊政治的東西我可不懂。”
張大姐建議我們多找找男司機。事實上，我們確實集中找了一批男司機聊。
10月10日下午兩點左右，我們來到海澱區花園路的小穎泡饃店，據說這家店非常受出租車司機的歡迎，是他們日常拉活過程中吃飯的據點。
早一天我們還曾給這家店打電話確認過，接電話的老板嗓門很大，建議我們要來就中午來，那時候來吃飯的出租車司機最多。
從遠處看，小穎泡饃店綠底白字招牌不大，左右都是小區，我們走近門口時發現路邊停了很多輛出租車，有的師傅正在車裏休息，有的車沒人，想必就在店裏吃飯。
店裏也就十幾平方米大小，五六張桌子，一進門，昨日接電話的老板就坐在正對麵，40多歲的樣子，體格很大，聲音響亮，他先告訴我們好多東西都賣沒有了。
雖然過了飯點，但我們進去的時候還是等了一桌，我們點了泡饃和北冰洋汽水，然後坐了下來。這時候又有兩個身著淡黃色製服的出租車司機走了進來，他們是這裏的熟客，根本不用看菜單就各自坐了下來，分別點了一碗麵和一碗泡饃。
在不大的小店裏，我們說想聊聊美國大選，幾位司機師傅麵麵相覷，隻有老板一下子站了起來說，“你們多關心關心他們吃飯，別總想那麽遠。”
一位胖胖的司機師傅繼續扒拉著碗裏的泡饃，另一位相對瘦削的師傅抬起眼來問，“聊美國大選有什麽用？他們誰當選也不給我開工資啊。”
雖然表示聊美國的事沒用，但他依舊生動地告訴我們特朗普也得吃麵條兒，特朗普幹總統還不拿工資。他看起來明顯年輕一點，也就40出頭，頭發有點長，但發色特別黑，說起話來手勢和表情都很豐富。是個有故事的人，我們猜。
我們看他馬上就快要吃完碗裏的麵，趕緊表示希望打他的車，雖然我們剛喝完飲料，碗裏的泡饃還沒有吃完
。我們跟他上了停在小店旁邊的車，從花園路的小穎泡饃店坐到西單。
“你們關心時事我挺高興的，因為什麽？年輕人關心時事證明在學習。” 一開始表示不愛聊大選的泡饃店師傅率先打開了話匣子。
“我坐在這個位置，我的目標是什麽，給你們安全送到，我的任務就完成了。特朗普人家在總統位置上，他就要考慮美國人民的利益，他沒必要考慮你中國人民的利益，對不對？這才是人家要做的。”
不過話說回來，泡饃店師傅卻指出，美國的選舉製度有點過時。“不能說他那個選舉製度就多麽優越，這個選舉製度畢竟已經執行了三百來年（注：應該是二百多年）了，三百年前人的思維跟三百年後人的思維肯定有差距的。”
雖然美國的選舉製度在泡饃店師傅看來沒太能跟得上時代，但他卻接著表示，“他們也有好的地方，特朗普如果崩了，人家都是順位的，副總統、議長……（都可以接上）就好比說，我犧牲了，你就坐在這繼續開車。”
師傅指了指坐在副駕駛上的我。
03
聊中美關係：“中國也許會在10年內趕上美國”
在我們和北京出租車司機聊天時，他們大多還能記得2016年的那次選舉，知道特朗普把希拉裏打敗後成為了美國總統。張大姐告訴我們，“要是美國選出女總統，沒準兒辦事更溫柔一些，不像特朗普炸了虎哨的，對中國也不友好”。
在特朗普執政的這四年中，我們聊的這些北京出租車司機對中美關係某些緊張的氣氛都有所感受，但讓他們感受更直接的是，中國敢於叫板了，國際地位上升了，這讓他們在談到中美關係時還有些許自豪。
在聊天的過程中，泡饃店師傅特別愛把國家大事和開車作對比。
我們問他，“那您覺得美國這趟車會怎麽開呢？”
“美國反正不管誰上台人家還是一個資本主義國家，經濟肯定是最主要的。很有可能他們希望把人民幣打亂，人民幣貶值了之後，一美元換十人民幣的時候，你說你中國是不是就式微了。”不過，泡饃店師傅說，現在還算是比較穩，“一般7左右，上下不會太劇烈。”
“美國就喜歡左弄你一錘子，右弄你一錘子。你看蘇聯就因為跟美國玩軍備競賽完蛋了。”但回到中美問題上，泡饃店師傅覺得未來可期，“過去，中美關係像開火車，人家是火車頭，你是中間的一截，帶著你往東跑就往東跑，帶著你往西跑就往西跑；現在包括未來中美關係更像打太極拳，你打你的，他打他的。”
當我們問泡饃店師傅“中國有沒有可能超過美國時？” 泡饃店師傅起初並沒有回答。
這讓我們想起了在遇到泡饃店師傅之前，我們從和平西街打車到花園路時遇到的一位老司機。他今年59歲，頭發幾近全白，是我們采訪的所有司機師傅中最年長的一位，從1997年開始，開了20多年出租車。
他對我們說每天回家都要看看中央十三套，“你看現在我們都有製裁美國這樣的外交說法了，據我觀察，以前用的都是抗議和譴責這樣的詞，現在我們敢於叫板了，這也是實力的體現。”
同樣的問題，10月9日采訪的另一位司機師傅的看法更加樂觀，“雖然美國想拉攏澳大利亞、日本、印度。但我覺得中國用不了10年就會超它，經濟體排到世界第一。中國有這麽多人，要什麽有什麽。”
在經過了長約30秒的停頓後，泡饃店師傅終於緩緩地給出了答案，“（中國超過美國）一時半會超不了，因為科學技術、國民素質還有差距。說到國民素質，你們能問我這些問題，說明國民已經在覺醒了，你們已經在琢磨這些問題了。”
“我們在覺醒了？”
“對，你們在辨別各種信息，哪些話偏激，哪些話中肯。” 泡饃店師傅擺了擺手說，“不過話說回來，新聞怎麽樣（不重要），都不如考慮一下人民如何吃好一碗麵的問題。”他說。
04
預測大選結果：“特朗普有手段，最後能給拜登玩兒下去”
對於美國大選的結果，泡饃店師傅一直非常謹慎，不願意去預測，他認為，美國就像一輛行駛中的車，無論選誰當總統，車的大概方向不會發生變化。
但我們在兩天時間內的聊天過程中，大部分司機還是認為，盡管特朗普不太招人喜歡，但他卻非常有可能連任。
張大姐說，“我反正不希望他當總統，拜登或者誰都行，他（特朗普）說話不算數，對咱們國家這也取消，那也禁止，影響咱們國家的都不是好東西。”
“瘋子似的。”張大姐還不忘加上這句。
但張大姐也對我們表示，上次有一個客人跟她說，今年沒準還是特朗普當總統呢。
而在10月9日，我們采訪到的第一位出租車司機也曾對我們分析，“特朗普肯定勝算機會更多。美國總統80%都連任，不管怎麽說，特朗普把他們國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這是真的。他的基礎打在那，主要是經濟上，人家美國人主要看經濟，政治上無所謂。”
當我們對司機師傅們說，目前拜登的民調支持率領先特朗普大約10個百分點時。對特朗普生病提出質疑的張師傅煞有介事地表示，“就生病這事看，你們沒發現嗎？特朗普太狡猾了，很有手段，拜登和奧巴馬希拉裏那一幫一個樣，文縐縐的。”
張師傅衝我們笑笑，一幅不言自明的深奧感。
“他們（奧巴馬和希拉裏）都讓特朗普給玩兒下去了，接下來你說呢？”
華夏新聞|時事與歷史：北京出租司機聊美國大選:1小時說10遍特朗普＂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