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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富士康後,倒賣卵子的19歲男孩

雖然一再表示捐卵女孩「隱私是有保證的」,當問及填捐卵的信息表有沒有模版,自稱「卵子中介」的趙霄迅速發給我兩個收藏夾內容,一個以「姓名:文靜」命名。另一個則以「漂亮的一本學霸」命名,文件夾中除了所回答的基本信息,還有兩位捐卵者個人照片和視頻,此外還有學信檔案截圖和學生證掃描件、核酸檢測單、B
超報告單,其中的個人姓名、學校、年級、地址、身份證號、電話號碼等隱私內容均高清無碼,一覽無餘。

其中備注「姓名:文靜」的女生出生於 2000
年,今年就讀於某大專藝術學院的大三,照片中「文靜」皮膚白皙,圓臉、微胖,戴著紅色的蝴蝶結向鏡頭微笑。「捐卵」的女孩根據中介公司的標準被「明碼標價」。大專的女生最終卵子的成交價為
3 萬,而一本女生的卵子成交價為 4 萬。

趙霄說,「這兩個長相一般人吧」,並發來一個以「高端漂亮」命名的收藏夾內容,裏麵同樣包含一位捐卵者的個人信息,這名女生就讀於大專,照片中長發柔順,五官精致,姿態大方,戴著名牌耳機,靠在車後座上。這名女生的卵子成交價不到
6 萬。

202醫院全軍優生優育技術研究所副主任醫師肖玉紅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曾介紹過取卵手術的危害:「促排卵和取卵對女性身體的危害很大。」「女性要經曆多種風險,如促排卵藥物易使多卵泡發育,導致女性患上卵巢過度刺激綜合征,臨床上甚至有過因此死亡的病例。況且,凡是手術,就會有出血、感染等可能。」

校園裏的卵子生意

第一次見到趙霄,是在朝陽區的一家咖啡館,他在我們學校的人行道和路邊長椅上都貼了捐卵廣告,加上微信後,他提出「見一麵,有什麽不清楚的都可以問我。」

與賣卵的「文靜」同歲,趙霄出生於2000年的冬天,長著一張土豆一樣黃褐色的圓臉,寸頭,身高約
175,看起來老實、憨厚、拘謹,像鄉鎮裏隨處可見的年輕人。趙霄站在咖啡館門口徘徊,坐下後,他掏出手機來掃桌子上的二維碼,幾次都沒成功,他喊來服務員,被告知要去前台點單,最後點了一杯最便宜的拿鐵。

趙霄告訴我,他老家在河南的一個農村,沒讀完九年級就輟學了。他原本在鎮上的初中寄宿,成績每每倒數,數學最差,九年級還不會做七年級的題,但他特別強調:「不是倒數第一。」這一所鄉鎮初中的學生規模像熟透而未采摘的水果一樣逐年萎縮。七年級班裏有將近
60 個人,八年級剩下 40 幾個,九年級隻剩 20
幾個。也就是說,如果繼續讀下去,趙霄麵臨著淪為倒數第一的風險,加之幾個好友都已經輟學,趙霄決定提前放棄。

輟學後,趙霄終日和朋友在鎮上遊蕩,網吧去的最勤,掛著 QQ
聊天打穿越火線,一泡就是四五個小時。上網用攢下的壓歲錢,一個小時隻要一塊五,晚上母親問起來,趙霄撒謊說白天「跑出去玩了」,錢用來買了零食。

2020 年的冬天,除了在大學裏貼廣告倒賣卵子之外,19
歲的趙霄的主業是在北京大興區的工地上做監工,坐地鐵到朝陽區要一個半小時,他告訴我,來北京不久,對地鐵規則還不太熟悉,因此坐過了站,不然「半個小時之前就能到。」

他仍然會和工友去網吧,如今他很少用
QQ,但仍然會打穿越火線,北京的網吧一個小時的網費最低也已經漲到四塊錢。趙霄的撒謊技術日漸精進嫻熟,不上班的時候,他會到處閑逛,在百度地圖導航下走到附近的大學,裝作肚子疼,向門口的保安求情借用教學樓裏的廁所,盡管大學因為疫情防控鎖校,這一招每每奏效。

他提前花幾十塊錢彩印了幾百張小廣告,裝在口袋裏,這些廣告名片大小,紙質粗糙,印刷簡陋,上書「招聘愛心捐卵女孩」,旁邊印上微信二維碼,蹭進校門之後,他會把廣告貼在人行路和電線杆上。他如法炮製,蹭進了幾所學校,屢屢得手。

微信上陸續跳出添加好友的紅點,前後幾十個女生加微信來問,多數都隻是谘詢,有的說沒兩句就跳出被刪除的紅色感歎號,還有人加上他的微信後直接向微信平台舉報,趙霄還因此損失了一個微信號。介紹趙霄做卵子生意的「哥」——另一中介跟他說:「小姑娘給你問一下再把你刪除,再正常不過了。」不過他寬慰道:「這種情況不會很多的。」這位「哥」已經在全國做成過多單生意。

趙霄挺想不通,他覺得這是一門「雙贏」的生意,「反正卵子不取出也會排掉,多浪費。」趙霄的新微信號最早的一條朋友圈發布於今年 11
月,內容基本都是捐卵取卵相關的內容。在他的朋友圈中,「捐卵者」被稱為「誌願者」,多條朋友圈是做過隱私處理的「誌願者」體檢的照片和視頻。還有一條朋友圈是著名女電影人徐靜蕾的一則十秒鍾的訪談視頻,徐靜蕾曾於2013年在美國冷凍了9顆卵子,應對主持人「取卵是很痛苦的一件事?」的提問,徐靜蕾在視頻中搖頭表示:「一點都不痛苦,真的。」

趙霄對此深信不疑,「哥」告訴他,取卵完全不會影響身體,他也這樣告訴來谘詢的女孩。問到一次取多少顆卵子的時候,他躊躇了一下,然後說「可能20顆」吧。他還打包票告訴我們,女性一生的卵子是無限的。

然而實際上,育齡女性每個月隻有一枚卵子能夠發育成熟,隨後脫離卵巢進入輸卵管,等待與精子結合。

「捐卵」的整個流程在半個月左右,B
超檢查合格後,賣卵的女孩會被安排進「精品公寓」住宿,「條件很好,絕對不會有蟑螂老鼠」,「每天早上都是雞蛋牛奶」,之後的 11 天到
13 天內每天打一針促進排卵。最後一天取出卵子。

根據我國相關規定,要想冷凍卵子,必須身份證、結婚證、準生證三證齊全;同時,還要具有相關不孕不育的診斷證明,醫院才可采取輔助生殖技術。

然而趙霄告訴我,他所在的取卵中介和當地三甲醫院都有合作,不會出現一次不成功,多次取卵的情況,「按照我們的流程走不會有手術失敗的。」

問及捐卵協議時,趙霄先告訴我:「我們做這個不是一次兩次。如果我們誠信合作的話一年你也可以捐兩次到三次的,不會因為這一次就把我們的公司搞垮的。」追問下,趙霄給「哥」打了個電話,然後告訴我「捐卵女孩沒有協議」,隻有「被捐助的客戶」才有協議。

趙霄覺得整個流程天衣無縫,一本萬利,他告訴我,如果他是女生,在經濟拮據的情況下遇到這樣的機會,也會去賣卵的。

或許也沒有人告訴過趙霄,這些來捐「捐卵」的女生,在短暫緩解經濟壓力的同時會麵臨什麽:35厘米的穿刺針會接連刺穿她們陰道、卵巢,最後刺入卵泡,吸出卵子。雖然有
B
超引導,但取卵這種侵入性操作,百分百會造成卵巢出血,同時也不排除誤傷子宮、膀胱、腸管、血管等卵巢周圍其他組織的風險( 鳳凰WEEKLY)。

濫用排卵藥會打破正常生理周期調控,導致月經失調甚至閉經;卵巢過度刺激綜合征(OHSS)是取卵手術的易發症,患病之後,捐卵費用很難填補治療費用,患者會抽胸腹水,更嚴重的要會引起腦栓塞、嚴重腎功能衰竭,甚至死亡。


從富士康到卵子中介

我兩次見到趙霄,他穿著同一件米色粗毛呢外套和長袖 T
恤,北京的溫度已經降到零度以下,趙霄舍不得買新衣服,他在攢錢,好為過兩年生孩子做準備。雖然沒到法定結婚年齡,趙霄已經快要迎來自己的結婚一周年紀念日。

他和劉玥如是在幾個共同朋友的飯局上認識的,那是 19 年的春天,兩個人都剛 18
歲。那天劉玥如沒化妝,身材勻稱,圓臉,五官偏向濃重的一掛,濃眉大眼,蒜頭鼻,紮著丸子頭。趙霄覺得她「長得對路」,請求加個微信。平時聊聊「吃了嗎」「今天去哪裏玩了?」大多數女生聊天時回答往往隻有「嗯嗯」「好的」幾個字,趙霄覺得沒意思,而劉玥如不僅會仔細回複,還會反問「那你呢?」於是他漸漸生出一種被關心的溫暖與好感。

聊了大概兩個月,兩人成為正式男女朋友後,經常到當地的公園玩,或者坐車到不遠的旅遊景點拍照,逛路邊攤,買車內掛墜,小飾品和廉價佛珠,兩人都沒有什麽收入,購物不會超過幾十塊錢。今年夏天,兩人到信陽遊玩,在一張趙霄存在手機裏的照片中,劉玥如紮著丸子頭,穿著白
T 恤和高腰牛仔褲,胸前掛著粉色的拍立得相機。

在河南鄉下的提親儀式中,趙霄和劉玥如被帶到裏間的臥室說話,雙方家長和介紹人在客廳聊天。趙霄拎著幾大箱飲料、牛奶和水果上門,自以為非常周到。然而當晚劉玥如在微信上告訴他,雖然母親很滿意,但父親覺得趙霄家庭條件不好,自己的女兒應該多去相親看看,「多挑一挑,有更好的。」

趙霄很生氣,又有點難過。母親勸他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催他去相親。拗不過母親,趙霄先後見了二十多個女孩,每個都聊上十來分鍾,問幾乎一樣的問題:最近有沒有工作?在哪上班?最後加上聯係方式。

每個都隻見了一麵,相親的女孩中有幾個比劉玥如漂亮,也有幾個條件更好,但趙霄會告訴人家:「我現在已經談戀愛了,如果我這邊可以成的話,我絕對不會說再去重新建立一個戀愛。」趙霄也想過,劉玥如的父親可能「說不通」,他打算等上一兩年,徹底沒希望了再重新談下一個。

軟磨硬泡之下,劉玥如的父親最終還是妥協了,婚禮在 19
年年底舉行。劉玥如現在在老家親戚的店裏賣衣服,一個月收入兩三千,隻能供自己吃喝。兩個人每天都抽時間打電話或者視頻聊天,一次劉玥如說要報一個駕照班,趙霄打過去
3000 塊錢。最近劉玥如又提出想報名幼師考試,趙霄又轉過去 1500
元。他覺得包辦媳婦吃喝之外的一切花銷是天經地義。但是錢的壓力漸漸襲來,趙霄暗暗懊悔,覺得自己結婚確實還沒有準備好,「當時要是想到這些,那肯定感覺結婚不好,肯定不會這麽早結婚。」

今年年初,趙霄找到了人生第一份工作——在四川成都的富士康工廠打工。在他的老家河南,許多趙霄這樣的鄉鎮年輕人早早輟學,通過熟人介紹打工,或者來到鎮上的工廠中介,在20歲上下的年紀被打包輸送到大城市。

聊到今年在富士康的經曆,趙霄仍然忍不住要罵,「別提了,垃圾工廠,垃圾死了」「就是讓工人不停幹,速度還快」「不把人當人」。

換上廠衣廠鞋,別上廠牌,趙霄渾身上下隻露出眼睛。隨後進入車間,一台台 iPad
像溯遊的魚,在狹窄的河道裏急促地遊到他麵前。「手在忙,但是腦子空著」,他覺得自己像一台機器,「一日一日一日的重複著」。

每天要重複抬手,擰螺絲,重複這樣的動作一千多次。因為整天低著頭,胳膊和肩膀極度酸痛,扭動發出生鏽的咯吱聲。

富士康的幾十座宿舍樓密密麻麻挨在一起,每棟都有二十多層,樓麵是黃色和黑色,像蜂巢,給人一種壓迫感和渺小感。從宿舍的窗戶望出去,隻有叢林一樣望不到邊的宿舍樓。室友不愛衛生,宿舍地上零落著外賣盒,煙頭和飯粒,床上的被子亂糟糟堆在一處。晚上他在硬床板上悶頭睡覺,從來不做夢,但有時會被室友震天響的呼嚕聲吵醒。

在富士康的幾個月,趙霄感覺自己與監獄裏與世隔絕的犯人並無區別。晚上下工,打開儲物櫃裏的手機,消息和當日新聞像網兜裏的魚一樣跳出來,他這才感覺自己真正從流水線回到了人類社會之中。工廠外有一條小吃街,賣螺螄粉和臭豆腐,趙霄偶爾外出吃飯,看到一些陌生的食客的麵孔,都會感到一陣子新鮮的愉快,甚至忍不住盯著人家的臉看。雖然現在回想起來,一切變得模糊,他已經記不清楚任何一個人的臉。

他決心做完兩個月的工期之後,「再也不去了」。但結婚前老丈人的挑剔始終讓趙霄耿耿於懷。在家裏閑了一段時間,趙霄又通過中介到大興區的工地上做監工,這一份工作包住,工作清閑,日日盤點賬目和貨物,但月工資隻有
4000 多元,他每天吃食堂的白菜燉粉條和蒜頭炒肉,一頓飯也就六七塊錢。

春節過年串門的時候,一個比趙霄大五歲的老鄉神秘地把他拉到一邊,說要介紹一個「好活兒」,還特別強調,是因為他和趙霄從小玩到大,覺得他不錯,才透露的。

趙霄管這名老鄉叫「哥」,凡事都要「回頭問問我哥」。這名老鄉已經做成過很多單取卵生意,他所在的是一家卵子中介,專做收購卵子,對接客戶再售出的全套服務。這家公司的主要業務在武漢,但全國都有分公司,像趙霄這樣的「工作人員」遍布各地,主要業務都是靠到處貼印有自己名片的廣告拉來的,「拉到客戶就是自己的」。這名老鄉的介紹下,趙霄成為了一名「自己找客戶的小中介」。

明碼標價的卵子

捐卵的「薪酬」在 1 萬——10萬之間,價格取決於兩點:長相和學曆。

今年夏天,趙霄在鄭州做成過兩單,一個在鄭州讀的大專女生加他微信,聊天中女生透露自己正在準備自考本科,但這一點並沒有為她的卵子加價,最終成交價為
4 萬,趙霄拿到了 4000 元抽成。不久之後,女生又介紹了自己的朋友來做,趙霄再次拿到一筆 5500
元的抽成,而這名女生也拿到了一定比例的介紹費。

本來覺得合作順利,有長期進行的潛力,但這名大專女生忽然在之後的一天不再回消息,趙霄猜測她是被別的卵子中介「挖去了」。

為了「定價」,趙霄首先發給我一個包含 19
個問題的報名表,前麵特別注明「提示處女不太適合捐卵」,但他隨後表示「處女也可以捐,不過比較麻煩」,具體如何「麻煩」他也「說不清楚」。19
個問題中,包含姓名、年齡等個人信息,月經情況等健康狀態,還有學曆、職業、體重、身高等衡量標準,並要求發送三張生活照片和一則全身小視頻。

趙霄告訴我,如果同時滿足「研究生博士生」以及「長得好看」這兩個條件,卵子的價格就能在八、九萬以上。而捐卵者也可以發掘身邊的學校裏「需要錢」的女孩,介紹她們做「誌願者」,介紹人可以獲得一定比例的傭金,並且可以「誠信長期合作」。

見麵後,詢問定價時,趙霄要求我摘下口罩,被打量的幾秒鍾,我感到一陣強烈的不適。趙霄告訴我,仍然需要發幾張照片給他,他轉發給「哥」,才能得到更為精準的定價。

趙霄現在的微信裏有幾個「卵子中介」群,每一個都是 500
人滿員,群中有各類中介,分工明確,有的像趙霄一樣專找捐卵女孩,而有的負責找代孕媽媽,有的則負責找客戶。找卵子的中介們把手上的捐卵女孩,簡化成一串模版信息發到群裏。如「164
B 新疆 真實大專 限鄭州」,含義為「身高 164 的 B 型血新疆女孩,經過學信網確認學曆為大專,隻能在鄭州進行手術」。

趙霄告訴我,有一些中年婦女在丈夫的許可甚至陪同下來捐卵,目的是「補貼家用」,這一類因為年紀大、學曆不高,被稱為「盲捐」——即聯係到醫院做完手術就可以走。成交價往往隻有幾千元。這些婦女甚至會甚至一年捐上三四次。

與「盲捐」對應的是「高端」,指學曆在本科以上,有一定容貌的 20-30
歲女生,客戶會對她們的資料進行挑選,被選中後需要見麵,「確定是不是本人」,有些客人甚至會到學信網核查學籍信息。

趙霄也告訴我,有的「高端」女孩捐卵會刻意向男朋友或者老公隱瞞,他覺得「思想太封建了,又不是說賣身什麽的,沒那麽嚴重吧?」問及願不願意讓劉玥如去捐卵,他說「還沒窮到那份上」。但他告訴我,如果劉玥如真的去做,他完全不會介意。

趙霄偶爾會在朋友圈發一些勵誌圖片,上麵寫著「沒錢就是最好的雞湯」。他希望在北京能順利做出幾單,平時沒有什麽娛樂活動,不愛刷短視頻,閑著的時候要麽外出貼小廣告,要麽和工友打遊戲打牌,室友全都是河南人,口音隻有微小的差別,平時用家鄉話交流,很是親切。雖然玩得不錯,沒有一個工友知道趙霄在做卵子中介,他告訴我,工作之後認識的朋友總是沒有那麽掏心掏肺。

趙霄會想起自己最掏心掏肺,也是最快樂的時光,那是在八年級,學校外麵有一條小吃街,晚自習下課之後拜托走讀的同學買幾份炒菜和涼拌菜,外加一瓶廉價白酒,從矮牆上遞過來,幾個同學喝到「六親不認」,在教室裏大喊,拿著板凳互相摔。所有教室熄燈,空無一人,對麵的宿舍樓燈光和月光透過窗戶,映在他們年輕的臉上。喝酒之後,朋友之間的暗生的誤會被解開,這曾經是
14 歲的趙霄生活中唯一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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