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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國內做記者,來加拿大後送外賣,大開眼界

寫在前麵的話:

加菲,是我多年好友,曾長期供職於媒體,兩年前他及太太攜一雙兒女移居加拿大。

他除了會寫文章,沒任何技能,英語還很糟糕。故而,我佩服他的勇氣。當然,更多是不解。

他說為了兒女不在焦慮中長大,也讓自己下半輩子不再焦慮。

那時,我不大懂。

如今我已為人父,深有感悟。盡管孩子還小,但每天接觸到的消息幾乎都與雞娃有關:學區房、課外輔導 ……

焦慮就這麽傳染和鬱積。像瘟疫一樣。沒有強大的內心很難抵禦。

反觀加菲的朋友圈,令人豔羨。打雪仗、草地騎車、海灘戲耍、森林探險 ……
大人和小孩都樂嗬嗬,那種快樂是掩藏不住的真。過去從未在他們一家人臉上見過。

更難得的是,加菲本人心態已經完全平和,從容地兼職送外賣 ……

以下是他的自述:

1

我在國內做記者,來加拿大後送外賣,大開眼界

▲ 送餐時遇到的印度小哥,非常友好。在哈法,印度人是送餐主力軍。圖 /Steve

我為什麽選擇做送餐員?

如今,我送餐三個月,將近 400 單,基本還是一個菜鳥送餐員。

總的感覺是,送餐一點也不丟人。除了時薪低了點,我幹得挺開心,甚至可以說大開眼界。

當然,我不是一個人在 ” 戰鬥
“。在加拿大的哈利法克斯,大概有幾十個華人送餐員。每天送餐期間,等單等出餐的間隙,大家或微信或當麵一起吹水聊天,好不痛快。

而且,我終於明白,國內的出租車和滴滴司機為何那麽喜歡邊開車邊電話聊天了。長時間開車後,真的無比疲憊又無聊,需要做點什麽來提神。

我在國內做記者,來加拿大後送外賣,大開眼界

▲ 送餐時遇到的哈法騎警,允許拍照,還不會輕易開罰單。圖 /Steve

先給大家交代下,出國後我為什麽選擇去送餐。

2020 年 6 月,我帶著妻子和兩個孩子飛躍西伯利亞和阿拉斯加,來到大西洋邊上的哈利法克斯。(備注:具體過程見文末鏈接 ”
今天,我帶全家去加拿大漂泊 “)。

當時的大概想法是,妻子去讀兩年書,兩個娃上當地小學,我則陪讀、帶娃以及學習英語。

剛到哈法前半年,忙著安頓,一切都要重頭來過。租房、考駕照、買車三件大事搞定後,基本就開始下雪了。

那陣子,平日無聊,除了做飯、帶娃就是跟華人朋友一起吃吃喝喝。每天睡到自然醒,對著紛紛揚揚的大雪發呆,初步實現了躺平的夢想。

可惜長久躺平終究是不可能的。和這幾年來加拿大的朋友交流,大家一直認為:沒有一份穩定的收入,再好的風景也無心欣賞。

我所在的哈利法克斯,由於申請楓葉卡門檻低,這兩年中國留學生和新移民蜂擁而入,40 萬人口的彈丸之地據說有近 2 萬中國人。

我在國內做記者,來加拿大後送外賣,大開眼界

但是,來了之後很快發現,哈利法克斯就業機會比較少。特別在前後幾波疫情衝擊之下,整座城市分階段 ” 封城 “,工作更難找。

於是,新來哈法的中國朋友們各顯神通。英語好的,照舊做回會計、工程師、市場營銷、中小學老師的老本行;英語不大好的,則隻能先去幹 ”
累脖工 “(英文 Labor 的音譯,意為體力勞動)。

今年春節前後,和華人朋友們聚餐。那時突然得到一個消息,深受觸動:去年一起登陸哈法的一個朋友,去快遞公司搬貨去了,而且是夜班,從淩晨 2
點幹到淩晨 7 點,一個人負責卸完兩大車廂的貨物,早上還要趕回家送孩子上學。

見麵時,我問他:怕不怕國內的朋友說閑話?夜班日夜顛倒撐得住嗎?

朋友笑笑 : 夜班習慣就好了,也有西人年輕小夥和高大威猛的印度錫克小夥一起幹。

最後,他說了句:怕別人說個啥?隻要你自己看得起自己。

春節過後,我報的英語班陸續開始上課,但每天可以三五個小時做些兼職。陸續投了一些簡曆,都石沉大海。恰巧,一個在送餐的朋友告訴我,本地華人送餐平台在招司機,去不去?

我的第一反應是拒絕。在國內,親眼看到過一些送餐員的境遇:午餐高峰時期,氣喘籲籲擠進電梯,又在電話裏對催餐的客人一個勁道歉,還經常被保安刁難不能坐客梯。

但是,很快我在一次逛 Costco 時意識到,由於有一陣子沒有收入,連要不要多買一盒 7 加元的葡萄都沒底氣。

那一刻,想著加拿大總理特魯多年輕時做過酒吧保安和單板滑雪教練,我喜歡的重金屬搖滾樂隊 Linkin Park 主唱 Chester
也在漢堡王糊過口,一咬牙:豁出去了,幹!

事實證明,這是一個正確的選擇。有點事做總比枯坐在家裏強,而且以前做慣了腦力勞動,送餐則走遍了城市的每一個角度,走進一個充滿煙火氣和江湖氣的新領域,突然有了
” 血管裏流的是血 ” 的充實暢快感。

最重要的是,在加美多元包容的文化氛圍內,服務業真心受到尊重,大部分時間都不會遇到一張冷漠的臉孔;而且,有一陣子家裏娃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數我昨天賺了多少硬幣,讓我愈發堅定自己的判斷:父母是孩子最好的榜樣,要以身作則,讓孩子明白自食其力的重要性。

3

也苦也累,但沒遇到過異樣的目光

今年三月上旬,哈法的氣溫還在零度徘徊,我開始正式上崗送餐。起初甚至有點小興奮,畢竟加拿大冬天漫長,我住在郊區人煙稀少,天寒地凍之時甚至連遛狗的人都見不到一個,在家裏憋壞了。

人畢竟是群居動物,需要社交。作為送餐員,每天駕車 ” 自由馳騁的城市的大街小巷
“,終於有了點煙火氣,每天開車看看街上的人流,再跟送餐員朋友吹吹水,心情愉悅。

當然,送餐也能發現資本主義世界的腐朽之處:城區四處遊蕩藥物成癮的流浪漢,以及半夜推著購物車四處撿塑料瓶的老人,這裏也有貧困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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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餐的晚上,看到流浪老人坐在教堂台階上吃飯,一隻大黃狗陪著他,燈光很暖。圖 / 加菲

這裏特別說明一下,跟國內開電動自行車送餐不同,加拿大和美國送餐主要是開車。特別在加拿大,每年有四五個月的冰雪天氣,路上積雪結冰,騎電動車分分鍾要出事;此外這邊送餐動輒來回一二十公裏,經常要過橋和爬坡,電動車實在太慢。

當然,哪一行都有自己的心酸之處。以哈利法克斯為例,三月四月還經常下雪下凍雨,送餐在戶外多,寒風真如刀子刮在臉上;更麻煩的是,由於連續開車,下雪天裝了雪胎的車輛也會出現側滑,我和另兩個送餐的華人朋友都遇到過差點刹不住車的危險。

送餐往往午餐和晚餐最忙,飯點經常吃不上飯,有時餓得頭昏眼花。剛開始,我很不適應。每天持續開車 5 到 10
小時之後,腰椎痛得站不穩,甚至精神恍惚;晚上視線不好,一邊踩油門,一邊又要時刻警惕亂穿馬路的行人,精神一直緊繃。

於是乎,在送餐的第一個月,我甚至做夢一晚上都在開車遊蕩,在城市四處送外賣。

咬牙堅持,對自己說: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老子也算一條好漢。

累歸累,欣慰的是在加拿大做服務業基本沒遇到過異樣的目光。哈利法克斯有數十家中餐廳和韓餐廳,等餐的時候經常跟老板聊聊天。在異國他鄉開餐廳打拚的人深知服務業不易,對送餐員自己買餐基本隻收成本價,還經常額外送一杯飲料。

點餐的客人,以華人移民和留學生居多,也有部分西人。總體而言,沒受過什麽冷眼,客人收到餐後大多會友好道謝。恐怕在異國他鄉,大家都明白謀生的不易,職業真心不分貴賤。

印象特別深的,有時遇到雨雪天氣可能會晚單,提前給對方電話致歉,反被提醒 ” 開車注意安全 “。遇到這種情形,心裏真的是暖的。

我在國內做記者,來加拿大後送外賣,大開眼界

▲ 下雪天的哈法送餐街道。圖 / 加菲

記得三月一個下雪天,晚上十一點走在 Downtown
的路上,凍得瑟瑟發抖。當時身穿反光的送餐馬甲在路上快走,滿臉疲倦,跟大家在國內碰到的送餐員估計差不多。那天是周五,哈法市中心麥當勞門口的幾個西人年輕人在大聲聊天,突然邀請我來了個碰肘禮,感覺對方
High 得像剛喝了酒。

那一刻,覺得哈利法克斯這個城市還是蠻友好的。

4

總體而言,我認為送餐很適合中國留學生和新移民做兼職或過渡。首先,送餐會有一份不是太多但有尊嚴的收入。

據說,在溫哥華送餐平均每單有 10 加元(約 50 人民幣)的收入;據說,在 2020
年三四月份,加拿大疫情剛爆發之際,由於外賣天天爆單,加上送餐員冒著染疫的風險提供服務,大家小費都給得高,那陣子不少送餐員整月無休,月收入輕鬆過
1 萬加元(約 5 萬人民幣)。

回歸當下,以我和身邊朋友在哈法送餐的經驗看,扣除油費,送餐的時薪收入在 8 到 12
加元之間浮動(包含小費在內)。加拿大和美國不同城市差別很大,這裏隻說自己目前看到的情況。

當然,有部分勤快和資深的送餐員月收入能達到 3000 加元(相當於人民幣 1 萬 5 左右),但每周要工作 66 小時以上。

對於像我這種菜鳥送餐員,扣除汽車油費,收入經常達不到哈法所在 NS 省的最低時薪 12.55
加元。但反過來說,送餐員與平台之間並非員工關係,而是自雇的合作關係,平台確實沒義務提供最低工資保障;而且送餐不時有等單或等出餐的空閑期,過了飯點高峰期即可稍作喘息,從性價比看還不錯。

目前,我在上英語課之餘送餐,每周工作 20 個小時左右,賺點零花錢補貼家用,至少逛超市時可以有底氣了。

總之,隻要有車有駕照和工作許可(其中學簽每周可工作 20 小時),送餐挺適合在國外的中國人體驗生活,以及找到正式工作前的過渡。

其次,送餐讓生活變得有煙火氣,能看到不同的風景,破除很多成見。

說實話,無論在國內還是加美,身邊不少華人對外國人都有一些成見和刻板印象。實際接觸後會發現,有時事情的本貌跟真實情況差別很大。

舉個例子,在送餐之初,就有華人送餐員提醒我:哈法城區有個西人女警號稱 ” 白發魔女 “,不喜歡中國人,專門針對華人開停車罰單。

我送餐大約一個月後,有次在哈法城區最繁華的街道附近停車等單。抬頭間,突然看到正前方停了一輛警車,一位女警察正端著咖啡回車內。我按照這邊的習慣衝她揮揮手,她點頭微笑了一下。等她坐進車內,我看到對方滿頭白發,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這就是傳說中的
” 白發魔女 “!當時我停車並無違章之處,但也想立馬開溜避開她,沒想到她直接駕車離開了。

就在之後幾天,同一條巷子裏,我親眼看到她攔住一輛西人逆行的車輛開罰單。後麵了解到,這位鐵麵警官隻是執法比較嚴,隻要被她撞見違停必開罰單,無論西人、印度人還是華人都一樣,並非歧視中國人。

出國前看到加美華人寫的帖子,不少人不屑於做體力勞動者。

我的看法截然相反,至少在加拿大的語境下,自食其力的體力勞動很體麵,很多藍領收入甚至高於坐辦公室。國內的一個殘酷現實,做體力勞動的服務業收入普遍特別低;但在加拿大,因為人力成本高,無論做公交車司機還是電焊工、水管工以及重型機械駕駛員,月工資常能達到人民幣一萬五甚至兩萬元以上,活得很滋潤。

不管怎樣,哪怕以後很快不做送餐員,我會懷念這段酸爽又暢快的日子。本來出國了也沒想著就躺平過退休日子,酸甜苦辣才是人生常態。以上內容由”猛哥”上傳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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