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kip to content

王石談996:中國文化是農業文明 隻要有活幹都不能閑

  • 新聞

王石卸下盔甲,來到古稀之年。

作為中國改革開放後第一代企業家的標杆人物,他退休後的老年生活獨具代表意義。從這個層麵來看,褚時健是他的榜樣。王石曾對身邊人分享過,他最早期待退休後去航海;然後找一個海島住下,誰也不見,隻有想見人時乘坐直升機返回人間。

直到去雲南探望從監獄出來的褚老,他的想法改變了。一位74歲農民模樣的老人,帶著破草帽,站在田間地頭和賣水泵的人為20塊討價還價。老人還盼望6年後當他80歲時,眼前小矮苗結出漫山遍野的橙子。這位中國煙草大王,在經曆人生波瀾巨變後,利用晚年創立“褚橙”,他又被譽為“中國橙王”。王石受此感召,一改對老年生活的規劃。

“我還要創造財富,”王石說,“隻有創造財富,對社會才有積極意。感情上的聯絡外,對社會生物學上是沒意義的。”

在這篇訪談節選中,你也會發現,這位外表肅穆威嚴的企業家,如今言談間有了更多“人味兒”。

騰訊新聞:早在1988年萬科股份改造時,你做出放棄應得股份的決定,有過猶豫嗎?

王石:

今天下了紅頭文件,第二天就放棄。想得很清楚。

騰訊新聞:你曾在日後的某一刹那後悔過嗎?

王石:

那沒有。名和利求一個,我求了名。你要不要大丈夫誌在四方、做出一番功業,要不要揚名?我很小的時候就有(這種意識)。

騰訊新聞:要是當初做出不一樣的選擇,是不是就不存在寶萬之爭的困局?

王石:

我沒有這樣想。我當時想的是,已經做好被董事會開除的準備,那我們會在社會上再造一個萬科。這個我們不要去談了,它是發生不久的事情,牽涉很多人,我不願意談。

騰訊新聞:我聽說你很多年前在經曆完一段風波、有一年不在萬科以後,曾經聲稱:“就算是回萬科掃地,也要回去。”

王石:

我不可能說這樣的話。回來幹嘛?回來掃地啊?委屈求全。你想想萬寶之爭,我們準備就是掃地出門。這和說我不走掃地也可以,完全兩種邏輯。不是我的性格。你不讓我回去,那我東山再起。萬科沒有再做一個“億科”。深圳沒有,可以到海南、到上海。中國這麽大的空間,怎麽可能沒有用武之地呢?

換一個角度看,人生一定是要離開的。人類這個物種和其他生命,最大(區別)就是要賦予它意義。我對生命是這樣的(看法),沒有那麽執著。對我來講,萬科就是一個作品,但不是王石唯一的作品。如果沒有放棄,我有可能兩次登頂珠峰嗎?有可能鬱亮也拿出兩個月登頂珠峰嗎?絕對不可能的。我過去十年非常非常精彩,精彩得很多人不可理解,甚至不可相信。

騰訊新聞:有人嘲諷你嗎?

王石:

(他們說)你怎麽60歲跑哈佛去,你是誰啊?你裝什麽丫啊?你懂英文啊?很多企業家承認的,到哈佛去探班,不是探班我學到什麽,是想看你這小子在哈佛真的聽課嗎?

網上問,哈佛有老年大學嗎?——哎呦,我一下子找到感覺了——我這麽笨,記不住,聽不懂。我是學得很吃力,但不是跟在老年人班裏吃力。我跟比我女兒還小的一幫精英,盡管我是最差那個,但不是跟一幫老人呐。你說財富不放棄我能獲得這個嗎?不可能的事。我就找到感覺、不再沮喪、興致勃勃、充滿信心了。

我在萬科創造的是一種文化,這種文化不是財富嗎?我兩次登頂珠峰,滑翔傘兩次世界紀錄保持了16年。我去哈佛、牛津、希伯來大學,到現在再回來我重新創業。什麽叫收獲?什麽叫一無所獲?

騰訊新聞:你覺得你是一個有錢人嗎?

王石:

你覺得呢?我就問你,你覺得我是個有錢人嗎?

騰訊新聞:從個人財富來說可能不算,但從社會地位,可調動社會資源來說,我覺得是。

王石:

這句話很受用。

騰訊新聞:那你覺得自己是有錢人嗎?

王石:

我沒有這樣去想我是不是個有錢人,1988年進行國有化改造我已經做了選擇:不要被財富所拖累。

騰訊新聞:冒犯一點說,這是不是一種自我安慰?

王石:

一點不冒犯,隻是個人看法。我當然不這麽覺得,我怎麽是自我安慰呢?

騰訊新聞:作為一個人,你的短板是什麽?

王石:

我曾經說我不善於公共講演,但這麽多年過來,經常有機會,慢慢也適應了。現在覺得進展不大的是文字能力。

騰訊新聞:但你出版了好幾本書。

王石:

《我的改變》那本書寫了四年。我的文字表達能力非常非常吃力,每天我一定要堅持寫博客、堅持寫微信(朋友圈),很主要的理由是:練習我的文字表達能力。但很可惜,沒有突破性進展。口頭表達能力再強,不如用文字把它係統整理下來。文字的梳理比講完效果好得多。

騰訊新聞:很多企業家不會想這個問題,吃力就吃力好了,我把生意做好就行。不是應該揚長避短?

王石:

我沒有把自己當成企業家,我就作為一個人,一個人的自我完善。我的職業是企業家,但文字能梳理得清晰,對商業表達同樣重要。我不是說要怎麽樣,而是盡管如此,我沒放棄。即使將來還不怎麽樣,也不會後悔,因為你在努力——這是我對自己人生的態度。

騰訊新聞:有些企業家會直接找代筆。

02:57 畫中畫

騰訊新聞:你的員工偷偷叫你“王老虎”,你知道嗎?你喜歡這個外號嗎?

王石:

無所謂喜歡不喜歡。不同的圈子有不同稱呼:王老板、老王、王總、主席。我無感的。

騰訊新聞:聽說你現在很努力控製自己的暴脾氣。

王石:

(以前)很多時候我恨不得手拿著杯子扔過去。我曾經把桌子上一大塊玻璃板拍碎了。

脾氣大小,和修養有關。當然很幸運,到七十歲修養還不夠,有進步空間。但是,發脾氣身體很不舒服。血壓升高、心跳加快。年輕很快就下來了。年紀大了,發一次火兩天不舒服。你不知道殺死了多少有益細胞呢。

騰訊新聞:如果想發火,怎麽克製自己?

王石:

上一次發火是三天前(笑)。我兩個月前在私人聚會中聲明,今後不再發火了。三天前,我拍桌子,眼睛瞪得大大的,非常高聲,呲牙咧嘴的。發火之後,就後悔了。第二天在網絡會議上公開聲明,為什麽我在兩個月前說不發火,現在又一次發火?我說,那次是在私人場合說的,這一次我在公開場合說:我不再發火了。

騰訊新聞:火爆的來源是什麽?

王石:

小時候還沒發育成這麽火爆。但顯然受家庭影響,我母親脾氣比較剛烈。應該是創業給予了火爆的機會。

騰訊新聞:你對自己的個性有過困惑嗎?

王石:

人家總覺得我拒人千裏之外、冷冰冰。我覺得我挺和藹啊。後來發照片一看,確實古板。

我反思到底出了什麽問題。還是不太善於和別人打交道。換句話講,比較羞澀。往往姿態局促,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但別人感覺你清高。對我來講叫“狗肉上不了台麵”。真要在很熟的小圈子,茶餘飯後和小孩一塊玩啊,我絕對是“孩子王”。

人的變化和年齡有關係。年輕時的進攻性,本身是自衛,一定要證明你的正確,一定要辯護,再加上你的身份,有資格對部下更嚴厲。當然不是故意顯得權威,我現在理解還是不自信。

騰訊新聞:你在公眾場合“人來瘋”。

王石:

但代價非常大,很緊張、要出汗。往往講下來,汗衫全濕透了。大汗淋漓的。怎麽辦呢?隻有明天講演,今天晚上不吃稀的,絕對不能喝水,沒汗可出。現在好多了。

騰訊新聞:你覺得自己是一個感性的人還是理性的人?

王石:

當然感性、理性都有,不是非此即彼的關係。

騰訊新聞:你性格底色哪一種更多,哪一種更少?

王石:

你覺得呢?希臘的德爾菲神廟上就有一句話:認知你自己。這是最難的。

騰訊新聞:對外你一直以“硬漢”形象著稱,因為什麽事哭過?

王石:

我聽《梁祝》都會感動哭啊。這樣一個十裏長亭、相愛,到最後棒打鴛鴦的故事,化蝶的時候是被感動的那種哭。哭太容易了。

騰訊新聞:萬科以前有個玩笑說,《萬科周刊》某位主編去武漢任職,你對武漢工作不滿意視察,他想了一個招:在小區安排一堆人,你一來就一擁而上,找你要簽名、合影。然後你就忘記發火了。

王石:

不是真的。我隻想說,總編到一線當老總不乏其人,但沒有一任是到武漢。你告訴他們,地點編錯了。當然,段子有時候也表現某種情緒、某些認知。

挺好的,開心一笑。這樣調侃,至少還把我當成一個很正常的人。

騰訊新聞:作為一個威權的管理者,如何在眾人的吹捧中保持清醒?

王石:

你說我是威權管理,不能假定我認可,我沒有認可。作為我來講,更多崇尚現代企業製度。隻有允許不同意見、不同觀念碰撞,才能發揮大家的能動性。未必是最好的,但是最大公約數的。

脾氣不好不等於威權管理,不是壓著別人讓你管理。我發了火至少我是忐忑不安的。

騰訊新聞:你去年一次發怒是因為想做直播,但團隊不支持(認為過度曝光會透支影響力)。你為什麽那麽想直播?

王石:

這是如何認識媒體時代。比如像你這樣子的采訪,真正的主導權在我還是在你呢?

騰訊新聞:在我。

王石:

對,是吧?毫無疑問了吧?我說“我命由我不由天”,但是,我命不由我由你。

原來權威的是媒體,慢慢它在弱化。去年三四月份,我還是個公眾人物,搞活動安排媒體,至少攝像機五六部吧,然後話筒啊,記者啊,群訪啊。第二天,報紙就是個豆腐塊,甚至標題黨。過去無可奈何、躺著中槍,因為他要吸引眼球,要冒險引起某種爭論。這個主動權不在你。反而直播時代到來,可以按你說的來。

騰訊新聞:所以你做直播最大的驅動力,是想掌握主動權?

王石:

我就反問你,誰不想呢?

騰訊新聞:來到七十歲的2021年,你會怎麽定義它?

王石:

萬寶之爭沒影響我繼續訪學,沒想到疫情停止了。

2011年,六十歲之前還差12天,我到了哈佛。原計劃是三年,但無限地伸長——哈佛兩年半,劍橋兩年,萬寶之爭耽誤半年,結束後到希伯來大學。疫情後,我知道不能把訪問學者當職業,我是個企業家。我幾乎十年的“形而上”,現在又要“形而下”了。我20年不管具體公司業務,三心二意創建的企業現在要全力以赴、布兵排陣。2021年我要真正認真創業。

騰訊新聞:七十歲有什麽新的感受嗎?

王石:

人到七十古來稀,在古代很少能活到這個年紀,現在還能活著,是很奇妙的事。一切沒有有跡可循,一切都充滿著好奇。

騰訊新聞:拋開萬科,70歲的王石應該給這個世界留下什麽?

王石:

現在是長壽社會,但長壽不等於健康地長壽。你健康了、長壽了,是不是就解決問題了?沒有。你能不能對這個社會有貢獻?如果沒貢獻就是消耗,是多餘的。你不能說我錢在這兒怎麽生活都沒問題,實際上是對社會的投資。就是你自己的錢是社會總資產量的一部分。

我還要創造財富。隻有創造財富,對社會才有積極意義。如果不創造財富,頂多對你的家庭、親人來說,你還活著。感情上的聯絡外,對社會生物學上是沒意義的。你已經完成了傳宗接代,你的財富不再創造了,你還留著幹嘛?我挺讚成安樂死。安樂死有兩層含義,一是我不要受病痛折磨,選擇安樂死;再一個即使沒有病痛折磨,慢慢總得老化,向老年癡呆過渡,幹嘛非得讓社會維持著你呢?

第二個要認真思考,老年人,健康長壽,對社會有貢獻了,難道真的對下一代好嗎?坦率說不知道。至少你會發現,這回新型冠狀病毒,死亡主要攻擊75歲以上的。人作為生命是有限的,而且是延續的。你老不死,是有問題的。現在人的各種貪婪要永生,那個說都不要說。長壽對年輕一代到底意味著什麽,不清楚。

所以沒有像你想象得那麽多,要給世界留下什麽,現在(我)是不要給社會增加負擔。

騰訊新聞:你還想創造多少財富?

王石:

創造財富就是增加的部分比你消耗的要更多。

騰訊新聞:聽說你讓團隊使用“飛書”(字節跳動旗下產品),怎麽看待這些70後、80後的企業家?

王石:

我覺得非常棒。

騰訊新聞:他們身上有什麽是你可以學習的?

王石:

在深圳,我們那批企業家,我和馬蔚華(曾任招商銀行董事、行長)年齡不相上下。作為金融家,馬蔚華非常棒,我也知道他退休突然,但整個招商銀行沒受影響。在這之後,他創業、搞慈善、搞公益,我們路徑差不多。

說到下一代,比如馬化騰是廣東人,深圳大學畢業,完全不受傳統思想束縛,和現代高科技結合起來。略有不同的是什麽?不像我們那代企業家,公司賺到錢、比較穩定了才做公益和慈善。騰訊在創業的同時就和公益慈善結合起來。

另外,我們那代企業家,對財富是非常謹慎的。並不是從倫理道德考慮,更多是我們受的教育、當時的約束、本身的改製,對錢的態度是:不敢要的。隻不過我表現比較極端。但是到了互聯網時代企業家完全不一樣,他們政策、改革、私有財產觀念要開放得多了。至於說80後,受的束縛就更小。

騰訊新聞:你覺得,他們不如你們這一代企業家的是什麽?

王石:

我們年齡比他們大。差別就在這。50年代、60年代的人經曆過饑荒,經曆過困難。某種意義來講,現在的年輕人很可惜,因為作為有理想的人,你經曆的饑荒、困難是財富。他們缺少這個財富。

騰訊新聞:今天互聯網公司的“996”猖獗,這和當年你在萬科推行的東西有相悖之處。為什麽時代變好了,商業環境變好了,員工生活狀況沒有變得更好?

王石:

現在時代不但是大魚吃小魚,還要快魚吃慢魚。互聯網時代第一迭代快,第二要集體協作,很多不是一個人加班,是通宵的加班團隊。一個企業在互聯網時代有沒有希望,就看辦公年輕人的狀態。傳統企業四平八穩,一個人在電腦上辦公。到IT企業,幾個人一堆,在那開小會,氣氛不一樣。我感覺到懵圈了,若要適應這個時代,一定要適應這種氛圍。這個氛圍怎麽形成的,我得找感覺呢。

騰訊新聞:對於你來說,在公司內推行OKR是第一步。

王石:

對。現在普遍的加班,說身體健康不如以前,不是一個企業,一起事件而已,還是企業文化。我在美國待了三年,在穀歌的山景城,辦公氛圍輕鬆,可以帶狗去上班。當然矽穀“996”的公司也有,不能一概而論。

所以,現在如何把工作和休閑結合起來,是我們要解決的一個問題。這方麵我在以色列待了兩年,猶太民族在處理工作和休息、創業和休閑,處理得非常好。你不能說以色列沒有創業精神、沒有代表未來的IT產業。

中國文化更多是農業文明,隻要有活幹都不能閑,強調休息反而不道德。我們的民族勤勉,這是優勢。過去講人口紅利、土地紅利沒有了,廉價農民工短缺,但是我們的人口紅利沒有失去,現在是工程師紅利。他們受了高等教育、工作勤勞,積極看中國的競爭性還在,是中國的希望。

騰訊新聞:那為什麽你當時在萬科的時候不鼓勵加班?

王石:

我覺得你這是挑動企業家鬥企業家(笑)。

說到萬科,我隻能這樣說,萬科有個綽號叫“運動員有限公司”,強調員工鍛煉身體,甚至製訂一套方法。第一,比如一個企業300人,總量加起來到了年底算平均數,重量不能增加。增加的話要給老總和負責人扣分。第二,強迫休假。原來員工不休假,為了工作有雙工資,之後就把加班費取消了,結果還有人加班,最後就是強迫休息。第三,絕對不能強調帶病堅持工作,有病一定要去看病。

我本身到深圳已經32歲了,比較成熟。我在創業初期,也恨不得春節都不休息、幹通宵。開車送貨,把貨從深圳送到廣州,再回來已經是淩晨5點鍾。車就停到公司,趴在方向盤上睡3個小時,8點鍾起來洗洗臉上班。我也經曆過這樣。

騰訊新聞:所以他們是不夠成熟?

王石:

還沒有到這個階段。不要批判其他的企業好不好?

我們那個時候競爭沒有現在那麽大。

騰訊新聞:你在深圳的家臨海,萬科總部舊址大梅沙也臨海,為什麽要在海邊居住和辦公?

王石:

因為喜歡海。為什麽喜歡說不上,珠峰我也上去了,我為什麽喜歡山啊?沒什麽特別。至少潛意識來講,海洋文化。

騰訊新聞:據說當時很多人反對你把總部搬到大梅沙。

王石:

事後證明是這樣,當時我沒感覺到。政府辦公很多在福田,大梅沙去辦事效率較低,我退休後他們也從大梅沙搬走了。

騰訊新聞:現在他們搬走了,你感到失落嗎?

王石:

我怎麽會失落呢?確實當時我的決定隻顧我自己,要反省。第二個來講,也覺得命中注定啊。

突然空出這麽多位置,你搞分子生物學、微生物學、昆蟲學、大健康這些都需要實驗室,搞體育健身展示需要空間。這多好,我喜歡的一邊是山,一邊是海。怎麽會失落呢?高興還高興不過來呢。

騰訊新聞:你在深圳住在“萬科17英裏”,這是自己選的住址嗎?

王石:

當然。在加州優勝美地有一個很好的房地產項目,叫“17英裏”,這個“17英裏”和那個“17英裏”是鄰居,都在太平洋海岸上,隔洋相望。一個在東邊,一個是西邊。

他們找到這塊地,讓我去看。我下車一看,扭頭上車就走。帶我去看地的原來是我秘書,他到深圳公司負責這個項目,他想,肯定是董事長不喜歡,趕快打電話問。我就告訴他了:“這塊地啊,特別好!”特別好怎麽啥都不說就走了呢?我說:“我擔心,我多看兩眼,你們這塊地拿不下來,我受不了這個打擊!”我有這樣的經驗,在哪我一看覺得好,說半天,他們沒拿下來,我太失望了。這個我一看就走人,什麽都不說。

騰訊新聞:你一眼就看中,為什麽?

王石:

臨海、懸崖。這就很好了。我隻要在深圳,在大梅沙辦公我就回“17英裏”。

騰訊新聞:你在這裏養過一隻寵物豬,叫“福田”。

王石:

我把它訓練成像遛狗一樣跟我走。豬會亂跑,但很聰明。我訓練它不隨便撒尿、不隨處大小便。首先你要對它有愛心,你喜歡它是會感覺到的,第二有耐心,第三至少要拎著它走路。“福田”不喜歡水,我遊海水泳,拖著它,遊著遊著把它扔下來。它喝了一肚子海水,肚子鼓鼓囊囊的。它很緊張,不過豬天生會遊泳,這麽一次、兩次、三次,它就不緊張了。不隻是豬,也有狗、有貓。

騰訊新聞:養過幾條狗?

王石:

好幾條狗,你這麽說那是很傷心的故事了,因為狗也就十幾年的壽命。

騰訊新聞:萬科公益基金會秘書長陳一梅說,她有次匯報說基金會取得了“裏程碑式的進步”,結果你嘲諷了她全場。你說:“這也叫裏程碑?”在你看來,自己的人生抵達過哪些裏程碑?

王石:

我沒有裏程碑。

騰訊新聞:登上珠穆朗瑪峰不算嗎?

王石:

那是什麽裏程碑?很多事是一個過程,結果不讓你興奮。我2002年決定登世界七大洲的最高峰,最後一座山峰是澳大利亞的科修斯科。我記得很清楚,飄著雪花,沒有激動,開了香檳也沒有感到喜慶,反而是一絲惆悵。突然失去目標了,就這個感覺。

騰訊新聞:兩次抵達珠峰之巔,在最高點你都在想什麽?

王石:

第一次我在想,如果我能活著回去,我絕對不再登山了。

第二次雙眼失明,眼睛被蒙上,強行吸氧四小時。那之後,恢複也得下撤,不恢複也得下撤,這是唯一救你命的機會。我在8100米高度,人已疲勞極致。突然,一種特別的狀態出來了。腦袋裏,上山非常難過的地方,一篇一篇回放是怎麽過來的。如果盲著下去,雖然順著安全繩,但有攀爬動作,容易摔下去。即使安全繩吊著,摔下去也上不來。隻要有一個失誤,就“交代”了。但那時候,很多上山忽略的細節,非常清晰,一幕一幕閃現出來。這種求生欲望和潛能,是你想不到的。

騰訊新聞:你的同事說,你的一生都反複做著告別和開始——告別軍隊,告別體製內安穩工作,開始深圳創業;告別萬科CEO、董事長,開始攀登世界高峰;而後告別登山,開始訪學;現在又告別了這一切,開始二次創業。

王石:

這個人不就是喜新厭舊嗎?

誰能想到呢,人生無常,可能再過十年我還活著,頭腦還清楚,我又搞別的了。我不知道到八十歲會怎樣。

騰訊新聞:覺得自己已經足夠成功了嗎?

王石:

我個人還得努力,沒到蓋棺定論的時候。

我還沒死呢,那麽早下結論幹嘛?

華客新聞 | 時事與歷史:王石談996:中國文化是農業文明 隻要有活幹都不能閑

相关推荐: 日防衛副大臣:日台是兄弟 必須保護民主國家台灣

日本防衛副大臣中山泰秀呼籲,必須保護民主國家台灣   Hudson Institute 日本防衛副大臣中山泰秀(Yasuhide Nakayama)警告,中國與俄羅斯的聯手,對全球構成日益嚴重的威脅,並質疑1970年代以來只承認北京的「一個中國」政策是對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