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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女性:塔利班的話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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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頭包裹到腳的藍色布卡罩袍密不透風,透過網孔看到的外部世界,模糊而有限。

在塔利班統治的歲月裏,阿富汗女性一旦年滿13歲,就會被趕進與世隔絕的罩袍。她們會在十幾歲結婚、生育,履行母親和妻子的使命,不被允許單獨出門,禁止與男性接觸,禁止參加體育、拋頭露麵,隱匿在國家政治、社會生活之外。

“我是在他們離開的時候出生的,可能會在他們回來時死去。”生於2001年的阿紮達(Azada)聲音顫抖著告訴《鳳凰周刊》。自塔利班占領首都喀布爾起,像阿紮達這樣的阿富汗女性極度擔心,自己會被趕回封閉、禁錮的生活中。

盡管塔利班堅稱,不會施行二十年前那些遵從伊斯蘭法典的嚴厲限製。但與《鳳凰周刊》交談的數位阿富汗年輕女性認為,塔利班的話根本不可信。“他們隻是學會了偽裝,愚弄世界。盡管他們信奉伊斯蘭教,但依舊會殺死自稱穆斯林的人。他們還將炸毀清真寺、關閉大學。”她們都說,阿富汗女性很快將迎來政治、教育和社會權利等方麵的倒退。

和祖輩的阿富汗女人不同,阿紮達這一代女孩嚐過自由的滋味,她們能穿上顏色鮮豔的服裝,可以接受教育、選擇工作,周末健身、在咖啡館閑坐、和朋友談論電影。她們無法再忍受文明的倒退,但在強權壓力下,現在隻覺得無力而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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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布爾街頭的女性廣告被撕掉

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對阿富汗婦女和女童的未來表示擔心,“我尤其感到關切的是,有報道稱,侵犯阿富汗婦女和女孩人權的行為日益增多,她們害怕回到最黑暗的日子。”古特雷斯強調,保護阿富汗婦女和女孩來之不易的權利至關重要。

如今,阿富汗國內電視節目,包括土耳其和印度的肥皂劇,已經被伊斯蘭節目所取代。在美容院、裁縫店和整形中心,店主從外牆上取下女模特的照片、粉刷覆蓋有女性字眼的廣告。在更偏遠的地方,有女孩被強迫嫁給塔利班武裝成員,也有女孩不顧一切爬上人滿為患的飛機、逃亡國外。

阿紮達唯一能保護自己的方式,是躲在家裏不上街——而今,女人們正逐漸消失在阿富汗的大街上。

“我童年的噩夢又回來了”

塔利班攻占喀布爾後,大街上幾乎不再有女性的身影。從8月15日開始,阿紮達就沒敢出門,透過窗戶可以看到街上圍著頭巾、蓄著大胡子的塔利班士兵佩帶武器巡視。

最近幾天,喀布爾的食品價格普遍上漲約30%,更有數千人失業,其中也包括阿紮達。20歲的她是當地一家服裝品牌的創立者,目標客戶以年輕女性為主,設計的服飾顏色鮮豔、款式靈巧。塔利班的卷土重來,無疑給阿紮達的生意宣判了死刑。此外,她為當地孤兒設立的一個籌款項目也因停工而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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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穆斯林世界,頭巾可以粗分為四大種:分別是Burka,Niqab,Chador和Hijab。其中從頭裹到腳踝,連眼睛都沒有露出來的Burka最為臭名昭著

目前,阿富汗的所有媒體——包括著名的黎明電視台(TOLO
TV)——都在塔利班的掌控之下。阿紮達告訴《鳳凰周刊》,她不相信當地媒體的報道,因為“他們隻說關於塔利班的正麵新聞,不說負麵消息”。

她困在屋裏,隻能不斷刷手機、看新聞,“現在就像在夢中,我們還能使用手機和電視,這就像在毀滅我們之前給的最後甜頭。”

盡管接受西方媒體采訪時,塔利班發言人沙欣(Suhail
Shaheen)再三強調,女性能夠在塔利班的統治下自由地生活。“她們不應該害怕,”他說,“她們享有受教育和工作的權利。我們對此作出承諾。”

“塔利班想讓世界看到他們受到了一定教化、更加現代開放。但這隻不過是作秀和政治計劃。”阿紮達說,與此同時,塔利班士兵正進入居民的房屋院落搜尋和抓人,“他們收繳一切武器,以防止人們加入反抗軍”。

喀布爾大街上,一個男人用油漆滾筒粉刷覆蓋了印有一個穿著綠色連衣裙、戴著珠寶、化著妝的女人的牆紙。另一名婦女在美容院外撕下一則廣告,廣告中有兩名未穿罩袍的阿富汗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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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布爾街頭的女性張貼畫被塗抹掉

8月16日,艾莎(Aisha
Ahmad)接到美國朋友打來的電話,對方說美方會用軍機帶部分人離開阿富汗。她立刻前往喀布爾國際機場——這也是塔利班留下的唯一出境通道。成千上萬的人在機場遊蕩,在飛機跑道上徘徊。

大部分人沒有護照、未經安檢湧向飛機,安保人員將人群推回地麵,有些婦女和兒童被推倒在地。艾莎也被擠到了一旁。“我一度覺得這是我生命的盡頭,我感覺要死了。”後來她終於脫離人群,腳上布滿被踩踏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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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在喀布爾機場的人群

家住喀布爾的女大學生提爾達(Tilda)很想出門,但不知道該穿什麽。她告訴《鳳凰周刊》,如果想要安全,就得換上罩袍;但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她都沒為這種情況做好準備,最後隻好留在家裏。

Tilda是當地一家公益組織的成員,一直在阿富汗各地尋訪並幫助那些被剝奪個人權利的阿富汗女孩。現在,她不敢在社交媒體上發聲,因為怕遭到報複。這是因為塔利班曾宣布,要處決能言善辯、有政治影響力的女性。

阿富汗最年輕的女市長、27歲的加法裏(Zarifa
Ghafari)沉痛地向媒體告白:“塔利班會先來殺像我一樣的人,我不能離開我的家人,我坐在這等他們來”。加法裏在2018年成為阿富汗邁丹瓦爾達克省最年輕的女性市長,曾經三度遭到塔利班的暗殺。她的將軍父親也在去年年底被槍殺。

據《印度時報》報道,8月18日,阿富汗首位女省長薩利瑪·馬紮裏(Salima
Mazar)已被塔利班逮捕。她是該國僅有的三位女性地方長官之一。作為哈紮拉省省長,她拒絕像其他一些省長那樣逃離,並對塔利班進行了頑強抵抗。直到喀布爾淪陷,她所管轄的地區仍是阿富汗少數幾個沒有被塔利班占領的地區之一。由於她一直直言不諱地批評塔利班,人們擔心她會遭到處決。

“現在談論塔利班將來會做什麽還為時過早。但過去幾天,塔利班在阿富汗偏遠地區關閉了所有的學校,要求人們不要刮胡子,不讓婦女和女孩出門。實際上沒有女人敢走出家門。”在教育部門工作的羅雅(Roya)告訴《鳳凰周刊》。

一個月前的7月12日,阿富汗北部法利亞布省一個小村莊,一位名叫納吉亞(Najia)的女性被塔利班殘忍殺害。當塔利班士兵來敲門時,納吉亞正和她的四個孩子(三名男孩、一名女孩)待在家裏。三天前他們就來過,要求她為多達15名戰士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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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布爾街頭塔利班戰士和人民

納吉亞的女兒說,“我媽媽說,‘我們家很窮,我拿什麽給你們做飯?’塔利班於是開始毆打她。”後來她的母親被毆打致死,臨走時,塔利班人員還向隔壁房間扔了一顆手榴彈。

“我害怕我會遭到強奸和殺害。”阿富汗前女兵、兩個孩子的母親庫布拉·貝赫羅茲 (Kubra
Behroz)說。2011年,她滿懷驕傲地加入了阿富汗政府軍。自2010年起,阿富汗政府發起招募女兵入伍的活動,當時得到國際社會的支持。

最近幾周,庫布拉收到的匿名威脅電話明顯有所增加。“他們告訴我,他們知道如何找到我……他們會殺了我和我的家人。”事實上,自從她成為一名女兵開始,各種威脅接連不斷,2014年一次外出工作期間,庫布拉的家被人闖入並洗劫一空。

“我童年的噩夢又回來了。”32歲的阿富汗女性阿美娜(Ameneh)說。塔利班閃電攻占喀布爾後,她和母親、姐妹一起帶上所有重要文件躲去一個朋友家。“我們擔心,第一個出現在我家門口的人會是我的叔叔。”

二十年前,12歲的阿美娜被迫與留著胡子的成年堂兄訂婚,住進了叔叔的房子,而叔叔是一名與塔利班有生意往來的商人。美軍進入阿富汗後,叔叔隨著塔利班勢力衰落而失利,她找機會逃離叔叔家。在母親的支持下,她上訴到民事法庭,取消了童婚婚約。此後,她上學、從商,並積極為當地女性權益問題發聲。

“二十年前我脫下了罩袍。”阿美娜淚流滿麵地說,“我不會再接受這種屈辱,也不要再被迫嫁給任何人。”

二十年間,阿富汗各領域都有女性代表

時間回到2001年,美軍全力出擊,隻用了兩個月就讓塔利班在坎大哈宣布投降。隨後,美國一手扶植起一個“臨時政府”,卡爾紮伊任臨時政府主席,他在三年後當選阿富汗第一任民選總統。

自那時起,女性受到的限製逐步放開,不少國際團體也積極幫助改善當地女性的生存狀況。2009年,阿富汗政府通過《消除針對女性暴力法》,將強奸、毆打和強迫婚姻定為犯罪,並規定阻止婦女或女孩工作或學習是非法行為。

“這20年間,無論是美術、政治、商業、電影、音樂……各個領域的阿富汗女性都很活躍。”提爾達告訴《鳳凰周刊》,她的家人此前移民去了巴基斯坦,她也是2001年之後才回到阿富汗,在這裏長大。

最大的改變是,女性被允許接受教育和工作。在政府機構,女性也有了一席之地。阿紮達的祖母受過教育,媽媽也是學法律出身,職業是教師,“她們都努力工作,擁有通向美好未來的機遇。”在家人的影響下,阿紮達也接受教育、上大學,之後開創了自己的服裝品牌。

阿富汗政界也頻現傑出而勇敢的女性。法齊婭·庫菲是阿富汗曆史上第一位女議長,曾參加過2014年的阿富汗總統大選。她尤其關注當地女性的教育和安全問題,認為女性要獲得本領、才能和技術,並積極參與國家的政治和社會事務。法齊婭告訴所有阿富汗人,自由不是神賜予的,需要人們去努力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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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政治家法齊婭庫菲

此外,女性體育運動得到了蓬勃發展。在不久前的東京奧運會上,女子短跑選手、25歲的尤索菲·基米婭代表阿富汗參賽,成績13秒29,比5年前的裏約奧運會提升了0.73秒,刷新阿富汗女子百米紀錄。如今,不知道她能否再戴著印有“阿富汗”的榮耀頭帶、揮著阿富汗國旗,參加三年後的巴黎奧運會,或者任何國際女子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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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短跑女選手尤索菲·基米婭,是參加東京奧運會的五名阿富汗運動員之一

在2012年的倫敦奧運會上,阿富汗短跑選手塔米娜·科西斯塔尼就曾表示,麵臨巨大世俗壓力的阿富汗女性能參加奧運會已經是個奇跡。她還希望發起“阿富汗婦女運動”,鼓勵更多女人參加體育運動。

在音樂領域,最出名的當數女子搖滾樂隊Burka
Band(布卡樂隊)。“我媽穿布卡,我爸也穿它,我必須穿布卡,布卡藍布卡,喀布爾的天,也是藍藍噠。”罩袍樂隊的首支單曲《Burka
Blue(藍色布卡)》於2003年樂隊成立之初發布,諷刺布卡罩袍對於阿富汗女性的禁錮。這支樂隊不僅受到喀布爾人的喜愛,也擁有來自全球的聽眾。

近二十年間,她們一直受到塔利班的通緝。但由於她們一直身穿罩袍演出,身份神秘,塔利班至今沒能抓到她們。2003年她們的單曲在德國大火,阿富汗政府要求德國提供相關信息,她們不得不歸隱。2010年這支樂隊再度回歸,發布了第二支音樂MV《No
Burka(不要布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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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Yangyifan Dong做的Tibor Kalman × Burka Band項目

阿富汗的女導演、女性電影也在國際上受到關注。前幾天,阿富汗女導演薩赫熱·卡裏米寫給全世界的求救信刷屏中文社交網絡。她是阿富汗史上第一位獲得電影專業博士學位的女性,也是阿富汗電影協會的第一位女性主席。由於不停歇的戰亂和恐怖分子的安全威脅,卡裏米在阿富汗拍攝一部作品最多要花上三年,她幾乎每個月都在搬家,以躲避追殺。

但卡裏米始終對該國女性抱有最深切的關懷。2019年,由她執導的電影《喀布爾的女人們》在威尼斯電影節首映,獲得25項國際電影大獎。此外,《方向盤背後的阿富汗女人》記錄了阿富汗女司機的生命曆程,《天使》展現巴米揚山區的女助產士的善良堅韌,而《帕裏卡》講述了一名政界女性在男權霸權裏摸爬滾打的艱辛。

在阿富汗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人們越來越多地看到女性的身影。從2012年到2016年,喀布爾共有1189名女性獲得駕照。而今,喀布爾開設了不少健身俱樂部,其中女子拳擊頗受歡迎。來自中國的一家武術俱樂部在喀布爾收了不少女子學員,她們學習了少林武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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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的一支女子板球隊

在喀布爾郊區的一麵高牆背後,隱藏著一所名叫“滑板伊勢丹”(Skateistan)的滑板學校。該學校是阿富汗第一家滑板學校,由澳大利亞人奧利創辦,於2009年12月正式開學。學校為當地一些貧困兒童(尤其女童)精心準備了各種滑板設施,此外,她們還能在學校裏免費學習英語、電腦等課程。

雖然有這些女性榜樣和進步現象,但不可否認的是,阿富汗女性仍是世界上受男權和宗教壓迫最深的女性,阿富汗的女性權益組織也依然遭到塔利班乃至政府的打壓和迫害。

曾數次去過阿富汗的中國記者劉怡認為,為當地婦女爭取權益的女性榜樣,需要大量社會資源,她們中的很多人本身也是既得利益集團的成員。出身政治世家的法齊婭可以經常出國,開著車在街頭自由行動。穆罕默德·查希爾國王的表妹也能開培訓學校幫助普通女性,但如果當她們幫助的對象自己提出這種訴求的話,很可能早就被丈夫打死了,而且往往會不了了之。

“阿富汗的女性,尤其受過良好教育的這些女性,當她們發現身處的國家社會對於其個人發展不利時,很可能就會想辦法移民了。”劉怡說。

從2005年起,阿富汗女性不再被強製要求穿罩袍,可以隻戴頭巾出現在公共場合。但在首都以外,不少女性仍然不敢脫下罩袍。

目前阿富汗的識字率為43%,高於2011年的31.4%,但仍是世界上識字率最低的國家之一。根據世界銀行的數據,該國性別差距仍然很大,男性識字率為55%,女性為30%。女性勞動參與率是38%,工資卻隻有男性的三分之一。此外,57%的阿富汗女性在法定年齡16歲之前就結婚了,這其中70%-80%的婚姻是被強迫的。

“每次看到塔利班,我就會想起被炸死的朋友”

最近幾天,阿紮達的祖母和母親一直鼓勵她不要太悲觀,但她能看到她們眼中的憂慮。“我成長的過程中,很多時候都能感覺到性別歧視。但現在,我反而感激那些日子。塔利班回來了,我在社會上甚至不能被稱為人類。”

阿紮達出生在2001年,那時塔利班剛離開喀布爾,結束此前長達五年的執政。從1996年到2001年,塔利班對女性施以嚴苛教法,其中包括:禁止工作和學習;出門必須穿從頭遮到腳的罩袍,並要有與其有血緣關係的男性陪同。如果違背相關規定,會遭到鞭打和辱罵。

女性還被禁止使用化妝品;禁止穿喇叭褲;禁止大聲笑;禁止穿高跟鞋;禁止穿顏色鮮豔的衣服;禁止無人陪同乘坐出租車;禁止參加廣播、電視或任何公開會議拋頭露麵;就連家裏的窗戶都被強製要求不能是透明的,這樣從外麵看不見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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罩袍裏望出的世界

此外,商家也禁止拍攝女性,女性模特不能出現在照片或視頻中;塔利班政權還修改了包含女人詞語的街道或廣場命名,比如將“女人的花園”改為“春天的花園”;女性也不可以與男性商人進行交易,禁止接受男性醫生的治療,禁止與男性同乘公共汽車。

一旦女性被指控在婚外發生性關係(哪怕遭到強奸),將會被公開處死。這些嚴苛教法存留至今。僅在2012年,阿富汗就發生了240起榮譽謀殺。榮譽謀殺指的是凶手謀殺家庭成員以達到挽回家族榮譽的目的,受害者大多數是女性,被殺害原因主要有被強奸、被懷疑通奸、打扮時髦舉止輕浮、拒絕被指定的婚姻等。

《愛與戰爭》作者、美國攝影記者林西·阿達裏奧(Linsey
Addario)曾在2000年走訪過喀布爾,她回憶說,喀布爾所有婚禮都被取消,路上汽車很少,沒有音樂、電視、電話,人行道上也沒人閑聊。塵土飛揚的街道上擠滿了在長期戰爭中失去丈夫的寡婦:她們被禁止工作,唯一的生存手段就是乞討。無論是室內還是室外,人們都很害怕。

冒著被處死的風險,許多女性在自家的地下室、被塔利班關閉的學校裏為女生授課。一些女教師被塔利班開除後便幹脆把女學生叫來家裏辦私學,教授她們科學和文化知識,對外則宣稱女孩們在這裏做女紅、學古蘭經。

“塔利班的統治將喀布爾從一個飽受戰亂的城市變為一座死城。”法齊婭說。出生於1976年的她親曆過這段時期,她在自傳《我不要你死於一事無成》中詳細記錄了當時的種種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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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喀布爾,喀布爾郊區,一群愛好瑜伽的女性集體練習瑜伽

最恐怖的是“惡習與美德部”,
胡須不夠長的男人和袍子不夠長的女人被帶到這裏接受懲罰。受到驚嚇的喀布爾女性被指控不道德,接受從阿富汗南部保守鄉村來的毛拉的審判。一直以來,喀布爾與這些鄉村在文化和社會習慣上就是兩個世界。如今,擁有大學文憑的女性卻要被那些不洗澡、不識字的文盲指手畫腳。

她曾記錄過一個場景:一對夫妻推著自行車在街上行走,妻子的穿著是傳統服飾夏爾瓦克米茲。三個塔利班分子突然走了過來,從背後襲擊她,用鞭子拚命抽打她的腦袋,很快她就被打得匍匐在地。當三人開始打她丈夫時,為了自保,這個男人竟然當場休妻。“在塔利班眼裏,隻有兩種人,要麽你是他們的一分子,要麽你不是。”法齊婭說。

年輕女孩被剝奪了最基本的權利,她們不再能隨意感受陽光的溫暖,因為一聽到塔利班分子的聲音,她們便立刻溜進屋子,一刻也不敢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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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布爾街頭的女性壁紙廣告消失了

艾美獎最佳紀錄片《罩袍下的世界》記錄了當時阿富汗監獄中的女性。“逃離丈夫”,判監禁7年;“逃離家庭”,判監禁10年。一位女犯人甚至說,她不介意在監獄裏多待幾年,因為監獄比外麵的世界更安全。

16歲的阿富汗女孩艾莎曾被強迫嫁給塔利班士兵,逃跑後被抓回,丈夫割掉了她的鼻子和耳朵。後來她逃到美國,在一家基金會的幫助下,她成功接受了整容手術,終於能以完整麵貌示人。她鼻子被削掉、麵部殘損的照片登上了2010年8月《時代》雜誌的封麵,令全世界對塔利班的暴行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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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sha的腳在8月16日的喀布爾國際機場被踩傷

“如此種種都是以真主的名義執行的,但我絕對不相信這是真主的旨意。我敢說,即使真主見了也會掩麵而泣。”法齊婭在自傳中寫道。

近年來,塔利班領導人多次對外宣稱,在其統治下,女性將享有平等權利,包括接受工作和教育的權利。但事實上,自去年塔利班與阿富汗政府開啟和平談判以來,在新聞、醫療和執法等領域工作的女性在一波波襲擊中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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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利班發言人表示不會對任何人進行報複

2020年11月2日,一夥武裝分子在喀布爾大學引爆炸彈,導致19人喪生,另有22人受傷。阿紮達和提爾達的好朋友在此次襲擊中身亡。

他們死去的朋友就讀於喀布爾大學公共政策學院,大多數人當時正在上最後一個學期的課程,他們本應成為未來的法官和政治家。“我絕不相信塔利班,每次看到他們,我就會想起那些被炸死的朋友們。”提爾達說。

據聯合國難民署統計,自今年5月底以來,阿富汗有25萬人被迫逃離家園,其中80%是婦女和兒童。而自今年年初以來,約40萬平民被迫離開家園。在此之前,截至2020年底,在國內各地流離失所的阿富汗人已經達到290萬。

“未來我依然會為了自己的權利而戰”

2014年,女導演卡裏米曾被媒體問及,未來還有沒有可能再回到塔利班執政期那樣,女孩被禁止上學、女性被排除在社會活動之外?

當時剛走出校園的她抱持樂觀態度,“我不相信那段曆史會在阿富汗重演。過去十多年,人們已經嚐過了自由的滋味。可以自由地坐在咖啡店裏,可以聊時事看電影,人們不會輕易允許別人給自己再次戴上鐐銬。”

如今塔利班卷土重來,很多女性無法預料將來的走向,隻能在恐懼中逐漸調整自己的衣食住行。

在阿富汗第三大城市赫拉特,據《西班牙日報》8月18日報道,頭戴白頭巾、身著黑色外衣的女學生已回到赫拉特的學校中,她們為能繼續學習而興奮不已。一名女學生在接受采訪時表示:“我們希望和其他國家一起進步。我們期待著塔利班能夠維護安全。我們熱愛和平,不希望開戰。”這所學校的校長則說,她對學校能迅速開放而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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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利班發言人表示不會對任何人進行報複

與其他更為保守的地區相比,靠近伊朗邊境的赫拉特一直是阿富汗最國際化的城市之一。不過,據當地一位大學女教授說,塔利班奪取赫拉特的控製權後,她出門工作時特意選擇了一件深色長袍,就在上一周,她還穿著一件顏色鮮豔的披風,隻用圍巾隨意遮住了頭,臉上化著淡妝。

“當塔利班進入了大學,入口處的保安告訴我,‘女性暫時不能進去’。”這名教授說,她被告知,塔利班不會因為缺席課堂而扣除她的薪水,但會稍晚決定女性是否可以進入大學。

“我們還能繼續完成學業嗎?還有老師授課嗎?如果校園重開,顯然會有一些新規則。”喀布爾大學的一名女學生告訴《鳳凰周刊》,她聽說男女會被分開上課,男生由男教師授課,女生由女教師授課。“問題是在阿富汗,優秀的女教師並不多,尤其在大學。如果這樣做,女生接受教育的質量必然會受影響。”

也有傳言說,如果讓女性進入大學,她們將不能學習經濟和法律專業,隻被允許學習藥學。

“我還在等,雖然也不知道在等什麽。”這名女學生說,她曾夢想能開一家服裝公司,現在似乎成為泡影。但她說,未來會為了自己的權利而戰。“我們是戰爭的一代,我們在戰鬥中活著、燃燒、流血和死亡。”

無望中,一些女性開始考慮逃離家園。阿紮達也考慮逃出去,但目前所有商業航班都停飛了,她無處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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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邊哭泣的阿富汗小女孩

“我覺得自己仿佛身處隧道,並不完全黑暗,但也看不見更光明的可能。我不知道這條隧道有多長,隻能說讓我們一起期待情況好轉,不要完全放棄希望。”從機場逃離失敗的艾莎向《鳳凰周刊》如此表示。

女兵庫布拉則說,她會和家人逃去巴基斯坦,“我們沒有護照,隻能試試非法越境了。”這似乎成為曆史的重演——早在1990年,年僅6歲的庫布拉就曾和父母逃離家鄉,那時他們躲避的是阿富汗內戰和塔利班的崛起。而現在,輪到她和她的孩子們經曆這一切了。

即使出國,她們的痛苦也不會隨之消失。22歲的赫斯(Hess)離開阿富汗時才幾個月大,她之後在伊朗長大,現在是一名空手道教練。有幾次她想回到祖國,卻因為擔心不安全而作罷。“我父親說,塔利班永遠不會讓我們的國家安全。所以我恨他們。”赫斯說。

16歲的薩拉(Sarah)同樣在4歲時跟著父親來到伊朗生活,但祖父母和其他親戚依舊住在阿富汗。她說,此刻所有阿富汗人都極為不安,希望國家能盡快回歸平靜。“我很害怕以後有人問我‘你來自哪個國家’時,我沒有答案。”

華客新聞 | 時事與歷史:阿富汗女性:塔利班的話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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