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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花清瘟“上位”路:以嶺藥業院士人脈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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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視頻、兩篇文章,致使連花清瘟的生產商以嶺藥業(002603.SZ)最近四個交易日觸及三個跌停板,市值蒸發179億元。

2022年4月14日,一則視頻《世衛組織“推薦”連花清瘟,誰告訴你的?》被微博大v王思聰轉發;三日後,兩家知名微信公號分別發文《不要吃連花清瘟預防新冠》《疫情期間:不容假藥趁火打劫,不宜強行派送未經證明的中藥》。尤其後者直接稱,需要非常清楚“連花清瘟”是否確實被證明對預防或治療新冠有效,如果“連花清瘟”從未被嚴格證明有效,那麽強行派送“連花清瘟“就害了等待必需物資和藥品的群眾。

經計算,這波輿論導致4月15日、18日,兩個交易日以嶺藥業總市值就縮水127億元。4月20日,以嶺藥業再度跌停,截至收盤,股價報29.27元/股,最新市值489億元。

4月16日,以嶺藥業在媒體發聲稱,“公司從未在任何場合表示‘世衛組織推薦連花清瘟’,WHO(世衛組織)認可的是包含連花清瘟在內的中醫藥對於新冠肺炎的療效。”

以嶺藥業確是受益於疫情的“幸運兒”。自2020年連花清瘟被納入《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診療方案》後,銷量一路飆升,帶動以嶺藥業2020年收入達到87.82億元,歸母淨利潤同比翻了一倍,達12.19億元;2021年前三季度實現收入81.12億元,接近前一年全年收入,歸母淨利潤12.24億元,超2020年全年。

因SARS疫情而研製出的連花清瘟,已經賣了18年。此次風波起後,一位中藥行業人士說,“雖然是獨家品種,但中成藥裏麵抗感冒藥品種之間其實相差不大,新冠(診療方案)推薦中藥也不止一款,怎麽就火了它一個?”

以傳統中藥為主的民營上市藥企中,因業績優秀,以嶺藥業、步長藥業和天士力曾被並稱為“三駕馬車”,論造勢能力,另兩家都不如以嶺藥業。

以嶺藥業的創始人吳以嶺院士,不但構建了一個學術體係,其院士人脈強大是他和他的公司在圈內最鮮明的“標簽”。

吳以嶺和他的院士圈

吳以嶺在2003年SARS疫情暴發時想達成的心願,在2020年新冠疫情中實現了。連花清瘟膠囊成為首批由國家藥監局批準新增新冠肺炎適應症的藥物。

連花清瘟膠囊是為SARS疫情而研製,據《中國中醫報》的報道,在吳以嶺和他的研發團隊夜以繼日的試驗下,從研製到生產連花清瘟膠囊“僅僅用了15天”。

對此,以嶺藥業2022年4月20日在投資者互動平台稱,“連花清瘟研發過程隻有15天”與事實不符。並稱,是結合吳以嶺40年的絡病研究,在中醫防控疫病的三朝名方基礎之上,加減組合而成連花清瘟組方,並加入藿香芳香化濕護脾胃、紅景天提高免疫扶正氣。

不過,2004年5月連花清瘟獲批上市時,SARS疫情已經過去,此時該藥的適應症為治療流行性感冒屬熱毒襲肺證。

第二次機會在2009年,甲型H1N1流感暴發,連花清瘟膠囊順利進入原衛生部第一版《甲型H1N1流感診療方案(試行)》,當年銷售額同比增長670%,達到5.05億元。不過,這一年大家的目光都被跨國藥企羅氏吸走,其抗流感藥物達菲(奧司他韋)創造全球年銷售額30億美元的神話。

也在這一年,吳以嶺當選為中國工程院院士。吳以嶺為南京中醫學院首屆碩士研究生,1982年畢業後,被分配到河北省中醫院心血管內科工作。10年後,43歲的吳以嶺離開醫院,創辦了石家莊開發區醫藥研究所,即以嶺藥業前身。

從2005年至2019年,連花清瘟膠囊累計19次被國家衛健部門列入治療流感等呼吸道疾病的診療方案,多次成為甲型H1N1、中東呼吸綜合征、H7N9等病毒性肺炎治療藥物,為以嶺藥業賺足了名聲。

直到“無藥可治”的新冠病毒再次打破生活的平靜。2020年1月24日大年三十,張伯禮、黃璐琦、仝小林三位院士收到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的任務,帶領全國頂尖的中醫藥專家團隊到武漢參與救治。此時執行的第三版新冠肺炎診療方案中,中醫治療首次被單獨列出,但連花清瘟還未上榜。

到2020年1月27日第四版新冠肺炎診療方案發布時,連花清瘟位列醫學觀察期推薦使用的中成藥,與金花清感顆粒、疏風解毒膠囊、防風通聖丸比肩。

同期進入方案的西藥也是一些成熟的抗病毒藥物,包括α-幹擾素霧化吸入和洛匹那韋/利托那韋。不過,隨著抗新冠病毒的化藥、生物藥研發上市,這兩款藥後來都退出了新冠診療方案。

“早期尋找新冠肺炎用藥的時候,企業和專家們都非常積極做一些研究,如果展現出一些效果,再能得到專家‘大佬’的認可,自然脫穎而出。”

藥智網聯合創始人李天泉對《財經·大健康》說。

鍾南山院士團隊也在40餘種中成藥和中藥方劑進行篩選治療新冠用藥,連花清瘟在篩選範圍之內。

據河北新聞網報道,2015年鍾南山院士帶領的廣州呼吸病研究所,與吳以嶺院士帶領的石家莊生物醫藥院士工作站簽訂戰略合作,展開連花清瘟係列產品在常見及新突發重大呼吸道病毒的抗病毒及免疫調節作用機製研究、連花清瘟顆粒治療突發病毒感染的臨床有效性和安全性臨床試驗。

院士人脈強大已成為以嶺藥業在圈內的特色“標簽”。

“去過以嶺藥業的人應該都對那棟‘院士樓’印象深刻,裏麵展示約30位合作的院士照片”。一位中醫藥行業人士回憶到以嶺藥業參觀的經曆,“而且不僅僅是中藥領域的,中國還有哪家藥企能有這麽強大的‘院士團隊’?”

雖然以嶺藥業沒有公布過全部合作院士名單。但公開信息顯示,以嶺藥業建設的石家莊生物醫藥院士工作站,在2012年掛牌,至2015年已有樊代明、鍾南山、楊勝利、張伯禮、楊寶峰、高潤霖、張運等20餘位兩院生物醫藥領域院士簽約入站,建立院士專家委員會。

在新冠疫情初期,看好連花清瘟的不止鍾南山,張伯禮院士和李蘭娟院士都成為連花清瘟臨床試驗課題的參與者。2020年2月2日,在新冠藥物研究開始紮推的時候,連花清瘟膠囊的臨床試驗已經在全國23家醫院同步展開。

連花清瘟膠囊的療效得到了優於普通新冠用中藥的認可。2020年3月23日在武漢舉辦的新聞發布會上,國家中醫藥局黨組書記餘豔紅介紹,已篩選出金花清感顆粒、連花清瘟膠囊、血必淨注射液和清肺排毒湯、化濕敗毒方、宣肺敗毒方等有明顯療效的“三藥三方”。

2020年4月14日,上述“三藥”全部獲國家藥監局批準,將治療新冠肺炎納入到“三藥”的新的處方藥適應症中。當時,連花清瘟膠囊作為其中唯一一款非處方藥,銷量一騎絕塵,迅速在全國多地藥店脫銷。

吳以嶺構建的學術體係

2022年4月17日,“王思聰微博風波”第二天,吳以嶺本應出現在上午9點在北京召開的“中國醫學發展大會”直播中,做《絡病研究與轉化醫學》相關內容的分享,但有公開信息顯示,當天吳的分享被臨時取消。

4月19日晚,王思聰微博頁麵顯示“因為違反相關法律法規,該用戶目前處於禁言狀態。”

目前看,這場風波引發的對連花清瘟治療新冠肺炎的質疑,還在持續發酵。從世衛組織到底是否認可連花清瘟,發展到對連花清瘟的臨床試驗數據的質疑。

2020年5月,一項由多位院士參與的,關於連花清瘟多中心隨機對照臨床試驗結果在《植物醫學》(Phytomedicine)雜誌發表,該研究將284名新冠肺炎病人隨機分兩組,兩組病人都接受常規治療,其中一組另外還服用連花清瘟膠囊。得出結論為,連花清瘟膠囊聯合常規治療可以顯著縮短新冠肺炎患者的康複時間,有效緩解臨床症狀。

這項臨床試驗的一個致命弱點在於,非雙盲試驗。“即患者在試驗中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麽藥,對很多藥物臨床試驗來說,這都會導致很容易出現實驗者期待的結果。”

李天泉分析。

鍾南山也曾回應,考慮到疫情防控的緊迫性,無法進行雙盲,專家組討論後決定有限條件下,采用客觀隨機平行對照試驗設計。能完全評價連花清瘟治療新冠肺炎的療效需要未來更大規模的雙盲隨機臨床試驗。

以嶺藥業公開介紹,圍繞連花清瘟抗新冠肺炎開展了係列基礎與臨床研究,目前已發表實驗與臨床研究論文35篇,其中SCI
15篇。不過,始終未見其大規模雙盲隨機臨床實驗數據公開。

2015年12月,連花清瘟膠囊獲準進入美國食品和藥品監督管理局(FDA)二期臨床研究,截至記者發稿,該臨床試驗尚未公布結果。

“歐洲也會有一些傳統藥草藥獲批,不需要做臨床試驗。”李天泉認為,中國也可以考慮將中藥分為現代藥和傳統藥,現代藥必須接受隨機、雙盲、對照臨床試驗的驗證,而傳統藥則不做臨床試驗也是可以理解的,但這樣的產品或許就會在醫保支付、財政采購時受到限製。

心腦血管類獨家中藥產品曾是以嶺藥業的王牌。據其2019年報,心腦血管類產品營收占總營收的比重為53.15%,抗感冒類產品的營收占比僅為29.24%。

吳以嶺也通過與院士合作研究提升“王牌”實力。如芪藶強心膠囊的臨床研究是與阜外醫院高潤霖院士、天津中醫藥大學張伯禮院士合作完成;參鬆養心膠囊的技術改造項目與楊寶峰院士、姚新生院士合作;其與山東大學齊魯醫院張運院士合作開展的“通絡藥物幹預易損斑塊的機製研究”也對應了產品通心絡膠囊。

這些藥物的研發,都離不開吳以嶺自創的絡病理論體係,以嶺藥業據此研製出10個國家專利新藥,並開展多項臨床研究,以證實通絡藥物在心腦血管疾病、糖尿病、腫瘤、流感等多領域疾病防治上的療效。

吳以嶺還同步創立中醫絡病學新學科,主編了《絡病學》《脈絡論》《氣絡論》等專著,《絡病學》教材在40餘家高等醫學院校開課,培養博碩士、博士後等百餘名。

“能夠成為教科書,自然就會受到更多臨床醫生的認可,為其後續開處方提供更多依據。”

上述中醫藥行業人士說。目前,全國已建立起三大國家絡病二級學會及28省市絡病專委會,形成上萬人的絡病研究專家團隊。

2019年,吳以嶺領銜團隊完成的“中醫脈絡學說構建及其指導微血管病變防治”項目,獲得國家科學技術進步獎一等獎,也是當年醫學領域唯一進入一等獎名單的項目。

在2018年至2020年,以嶺藥業公司研發費用分別為3.17億元、3.91億元、6.54億元,占各期營收的比重分別為6.58%、6.71%、7.45%。

這其中包括對化藥、生物藥的研發投入。其相關負責人向《財經
大健康》介紹,中長期來看,公司希望化生藥板塊形成以一類創新藥為主導,改良新藥、高端仿製藥為輔的產品群,截至目前,公司已有四個化藥一類創新藥品種進入臨床階段。

2021年上半年,以嶺藥業的研發投入達3.6億元,占營收比6.1%。“在中藥界,以嶺藥業已經是相對舍得在臨床研究上花錢的了。”上述中藥行業人士指出,重視學術投入也是以嶺藥業的一大特色,一是學術研發,另一個就是學術推廣。

以嶺藥業的學術推廣支出,更多地體現在銷售費用上。2020年以及2021年上半年,公司的銷售費用占總收入的比例都在35%左右。而銷售費用中,市場活動費、推廣及辦公費占比都在60%以上。雖然以嶺藥業沒有解釋市場活動費、推廣費的具體投向,但還是可以從年報中發現,這類費用或主要用於學術會議。

公司2020年年報中提及,“推廣人員借助多種形式的學術會議,推廣絡病理論及專利產品的特色優勢”“目前公司建立了覆蓋全國市場的學術營銷推廣網絡,產品在全國10萬餘家醫療終端,30萬餘家藥店終端形成了規模銷售”。

這甚至直接影響了公司利潤水平,從近五年的財務數據來看,公司產品綜合毛利率長期穩居在65%左右,高於同行上市公司的中位值,可見其產品競爭力較強。但同時,以嶺藥業的淨利率卻始終在10%-15%之間徘徊,呈現出高毛利率、低淨利率的現象。

捐向世界

疫情發生後,大手筆捐贈一批連花清瘟,也幾乎成為近兩年以嶺藥業的標準動作。

連花清瘟膠囊最先出圈,就是出現在留學生收到的“健康禮包”中,和當時緊俏的口罩一樣,連花清瘟幾乎成為中國駐外使領館發放“健康禮包”的標配。

到2020年5月,以嶺藥業已通過中國紅十字會向意大利、伊拉克、孟加拉、馬來西亞等國家捐贈了340餘萬元連花清瘟膠囊。

這也幫連花清瘟快速打開了國際市場,截至2022年1月,以嶺藥業已在非洲七個國家獲批上市。全球範圍內,連花清瘟已在俄羅斯、加拿大、印度尼西亞、科威特等27個國家和地區獲得注冊批文或進口許可。

不過,獲準後的銷量並不多,以嶺藥業曾公開介紹,連花清瘟膠囊在海外銷售以東南亞為主,2020年度海外銷售額不到1億元。

“關鍵是靠海外捐贈創造了品牌熱度。”上述中醫藥行業人士介紹,論造勢能力,因業績優秀與以嶺藥業並稱“三駕馬車”的步長藥業和天士力,都不如它。

2022年4月8日,中國紅十字會聯合以嶺藥業就向上海捐贈價值5000萬餘元的連花清瘟膠囊,助力上海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此前,以嶺藥業已通過中國紅十字會向上海捐贈價值1000萬元的連花清瘟膠囊,這是應當地防控急需追加的第二批捐贈。

除了上海,2022年以嶺藥業已向香港捐贈價值780萬元的港版連花清瘟膠囊,向吉林捐贈價值500萬餘元連花清瘟膠囊、連花清咳片、連花呼吸健康包。

然而,以嶺藥業的營收、利潤增速已經明顯放緩。2021年前三季度公司營收和淨利潤增速分別為26%、20%,明顯低於2020年51%、101%的增速。這或許意味著,連花清瘟的銷售在經曆爆發後開始逐步恢複常態。

而此次風波最終是會悄無聲息的收場,還是會推動中醫藥的變化,還有待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