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6月28日晚，在德國參加完七國集團（G7）峰會的佐科搭乘夜班火車，從波蘭普熱梅希爾趕到了烏克蘭首都基輔。
佐科是俄烏衝突爆發後首位訪問基輔的亞洲領導人。他在本周分別與七國集團（G7）領導人、烏總統澤連斯基、俄羅斯總統普京進行了麵對麵的溝通，並試圖利用印尼中立國的身份為局勢降溫，以減輕戰火對世界其他地區的影響。
當地時間2022年6月30日，俄羅斯莫斯科，俄羅斯總統普京(右)和印尼總統佐科(左)在克裏姆林宮舉行會談並發表聯合聲明。 本文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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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使命是創造和平，我將邀請普京總統開啟對話，以盡快實現停火。”
佐科行前在雅加達蘇加諾-哈達國際機場的記者會上如此表態說：“這些訪問不僅對印尼人很重要，對其他發展中國家也很重要，它將防止發展中國家和低收入國家的人民陷入極端貧困和饑餓。”
隨著俄烏衝突進入第5個月，全球能源價格暴漲，肉類、乳製品、穀物、糖、植物油和化肥價格也在飆升，許多國家已經受到了波及，貧窮國家首當其衝。西方譴責俄羅斯對烏軍事行動扼殺了全球市場，俄羅斯則反駁說是西方製裁加劇全球能源和糧食危機，這些問題和俄烏談判一樣陷入了僵局。
“訪問俄烏的領導人之前不少，但大多數是西方國家甚至是北約國家領導人。印尼不是爭端方，相對中立客觀、代表亞洲國家的價值觀，這是印尼作為中間方最大的優勢。”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東南亞和大洋洲研究所副所長駱永昆在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表示，佐科關注的和平議題和糧食安全為全球關切，“這樣至少能讓佐科和兩位總統展開深刻的交流，把亞洲國家的聲音傳遞出去。”
鑒於當前局麵的複雜性，佐科作為中間人立即調解成功的希望並不大，印尼以及外界對於這一點似乎早有預期。印尼外交部早些時候在一份聲明中提前預告說：“我們知道目前的情況仍然非常非常複雜。世界也了解手頭問題的複雜性……”
中國社會科學院亞太與戰略研究院研究員、東南亞研究中心主任許利平對澎湃新聞分析指出，在西方國家難以調解的情況下，印尼作為中間者的角色顯得重要，但調解能力也有限。
當地時間2022年6月29日，烏克蘭基輔， 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與印尼總統佐科·維多多出席聯合新聞發布會。
佐科訪基輔關鍵詞：和談、糧食、重建
6月28日晚，參加完G7的佐科風塵仆仆地從波蘭趕赴烏克蘭。
“從波蘭城市普熱梅希爾到烏克蘭首都的11小時火車旅程很順利。我們在當地時間8點50分左右抵達基輔中央車站1號站台，幾名烏克蘭官員迎接了我們。”佐科29日在推特上寫道。
據佐科的辦公室消息，佐科在與澤連斯基會麵之前，直接在伊爾平市長馬庫辛陪同下視察當地被戰火破壞的民用樓房。伊爾平位於基輔西北部，在俄烏衝突爆發初期遭受了巨大破壞。雖然烏克蘭成功在3月底收複伊爾平，但猛烈的戰火已把這座城市多棟民宅化為廢墟。
佐科視察伊爾平後說：“我對民用房屋和基礎設施遭受巨大破壞感到悲傷。”他表示希望戰事盡快結束，不再有烏克蘭城市遭受戰火摧毀。他還參觀了基輔的一個內分泌治療和研究中心，其間，佐科妻子伊利亞娜象征性地將醫療援助移交給該機構。
29日下午3時許，佐科在基輔總統府和澤連斯基會麵，表明了自己在俄烏兩國領導人間發揮和平調解人作用的意願。據路透社報道，佐科在同澤連斯基進行會談時表示，願意為澤連斯基傳話給普京，希望促進兩國和平。
佐科在之後的發布會上透露，他向澤連斯基表達了達成和平協議的重要性，雖然要實現這個目標十分艱難。他強調印尼尊重國家主權，並希望能和平解決俄烏衝突。作為G20輪值主席國領導人，佐科也再次邀請澤連斯基出席今年11月在印尼巴厘島舉行的G20首腦會議。
對印尼等發展中國家而言，被俄烏局勢加劇的糧食危機對民眾生活水平和社會秩序的影響尤其巨大。戰前，烏克蘭也是印尼最大的小麥供應國之一。據《日本經濟新聞》報道，佐科在與澤連斯基會晤期間，談到了烏克蘭在全球食品供應鏈的重要作用。
“所有各方都必須為烏克蘭食品的順利出口提供安全保障，包括通過海港出口，”佐科說，”我支持聯合國在這個問題上的努力。”在糧食問題上，印尼認同聯合國的立場，即烏克蘭糧食應該得以從黑海港口出口，俄羅斯和白俄羅斯化肥應該免於西方製裁。
當地時間2022年6月28日，波蘭普熱梅希爾，（左起）印尼總統佐科和妻子伊琳娜坐在前往烏克蘭基輔的火車上。
眼下，聯合國正在與烏克蘭、俄羅斯和土耳其進行談判，試圖為烏克蘭的小麥出口建立一個黑海走廊，四方有望近期在土耳其伊斯坦布爾舉行會談。烏克蘭往年用於糧食出口的黑海港口已被俄軍控製，烏克蘭指控俄羅斯及其盟國竊取其穀物，加上俄軍封鎖港口致使穀物無法出口，導致了全球糧食短缺。
針對佐科的訪問，澤連斯基說，他讚賞自俄烏衝突升級以來亞洲領導人對該國的首次訪問。據烏克蘭總統辦公室官方網站報道，澤連斯基還表示：“G20主席和成員的推動對恢複和平極為重要。”
佐科和澤連斯基對於烏克蘭的戰後重建也提出了願景。澤連斯基說，他邀請印尼、印尼的公司與專家加入重建基輔這一項目的實施，並形容這是“我們這個時代在歐洲最大的經濟項目”。
雙方會晤後不久，佐科就回到波蘭，並在當地準備6月30日訪問俄羅斯首都莫斯科的行程。30日，佐科又與普京會麵，尋求在停火和糧食危機等問題上取得進展。
對於佐科積極在俄烏之間展開斡旋，駱永昆認為，這次訪問的意義是多重的。他表示，俄烏衝突以來，人道主義危機、糧食安全等問題爆發，印尼認為自己是地區大國，因此才以G20主席國的身份去參與調停，表明亞洲國家的立場。
另外，佐科在印尼國內支持率很高，民眾期待應該也會很高——不是期望佐科此訪能有結果，而是認為這能展示印尼作為大國的地位獲得了國際社會的認可和承認。此前佐科受到德國邀請參加G7，也證明印尼作為東盟重要國家、G20主席國的地位獲得國際社會認可。
俄烏衝突爆發後，聯合國成立全球糧食、能源和金融危機應對小組，佐科是該小組的六國領導人之一。許利平表示，G20主席國、危機應對小組成員國的雙重身份讓印尼的調停目標明確，“一方麵要讓G20順利召開，要促進全球經濟複蘇；另一方麵是糧食危機，為發展中國家解決糧食危機尋找突破口，這是佐科的義務之一。”
為澤連斯基向普京傳話
佐科訪問烏克蘭後，續程到俄羅斯同普京會晤，這也是佐科上任後首次出訪俄羅斯。
據俄羅斯衛星通訊社等媒體消息，佐科在與普京會麵後表示，和平與人道問題一直是印尼外交政策重點。正是在這種情況下，他訪問了基輔和莫斯科。雖然目前的局勢依然很複雜，但是促進和平解決、公開對話很重要。
佐科稱，他已經代澤連斯基傳話給普京，但他沒有透露傳話內容。佐科說：“我向普京總統轉達了澤連斯基總統所托信息，並表示願意建立兩國領導人之間的溝通。”
普京在會晤後表示，俄羅斯願意全麵滿足印尼等友好國家的化肥需求，他還指出，“俄羅斯在世界化肥市場的占有率為11%，某些化肥品種的市場占有率超過20%。去年出口化肥3700萬噸。”
此外普京重申，俄羅斯沒有阻礙烏克蘭運出穀物，“烏克蘭軍事當局在本國港口入口處布了雷，誰也不妨礙他們排了雷然後從這些港口把穀物運出來，我們保證安全，並且還有其他運糧的途徑：可以通過羅馬尼亞，走多瑙河，然後經黑海運輸，可以走波蘭，可以走白俄羅斯，可以通過亞速海的港口運輸。”
此行之前，糧食和化肥問題是佐科預設的重點議程之一。
俄烏衝突加劇了通貨膨脹，並導致許多發展中國家出現糧食和能源短缺。佐科在德國出席G7峰會期間表示，數以億計的人受到糧食供應鏈中斷的影響，尤其是在發展中國家。如果不整合俄羅斯糧食和化肥供應以及烏克蘭糧食供應，恢複全球供應鏈的努力是不可能實現的。
6月27日，佐科向G7成員國提議，要幫助烏克蘭恢複小麥出口，並向全球公眾更清楚地傳達“對俄羅斯製裁不適用於糧食和化肥”的立場。他強調G7和G20對解決這場糧食危機負有巨大的責任。
俄烏都是糧食出口大國，世界糧食計劃署6月發布的一份報告指出，今年有3.23億人可能因烏克蘭衝突而麵臨嚴重的糧食不安全問題。佐科早些時候引用這份報道稱，他支持聯合國將俄羅斯糧食和化肥產品以及烏克蘭糧食重新融入全球供應鏈的努力。
另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是，佐科訪俄期間並未敲定普京是否親自出席G20首腦會議的相關事宜。反倒是普京的國際事務助理尤裏·烏沙科夫曾於6月27日對媒體表示，普京已收到印尼邀請，參加11月15日至16日在巴厘島舉行的G20峰會，但具體細節仍在商定中。
然而在同期於德國舉行的G7峰會上，佐科據說排除了普京親自出現在G20會場的可能性。據法新社6月28日報道，意大利總理德拉吉當天在G7峰會結束後對記者表示：“他（佐科）態度明確，他（普京）不會來。”“有可能的情況是線上參加。我們到時候再看。”
烏沙科夫28日再次回應稱，俄方收到了印尼方麵的邀請函，並給予了答複，很驚訝德拉吉為何會作出這樣的表態。烏沙科夫諷刺地稱：“他（德拉吉）大概忘了意大利不再是G20的主席國，想必是出於慣性吧。意大利是G20的上一任輪值主席國。”
而關於普京是否出席G20的最新消息是，塔斯社報道稱，俄羅斯總統新聞秘書佩斯科夫6月30日表示，普京可能親自前往印尼參加，也可能派代表出席。
G20峰會匯集了世界20個最大經濟體的領導人，歐盟代表與歐洲國家元首，以及包括聯合國和世衛組織在內的多個國際組織領導人，也會受到邀請出席。俄烏衝突之後，西方曾要求G20孤立俄羅斯，但遭到印尼的拒絕。為了緩和緊張氣氛，雅加達還宣布邀請烏克蘭參加峰會，盡管它不是G20的成員。
美國總統拜登3月曾呼籲佐科將普京排除在今年的會議之外。美國財政部長珍妮特·耶倫當時宣稱，假如俄羅斯出席G20峰會，美國將拒絕參加。澳大利亞、加拿大等國隨即響應了美國提出的抵製倡議。加拿大總理特魯多當時表態說：“讓普京坐在桌旁假裝一切正常，這不可能是正常的。”
印尼調解成果有限但意義重大
佐科的烏克蘭和俄羅斯之行是在他作為客人出席G7峰會之後進行的，他之後還將繼續前往阿聯酋訪問。
印尼國內外似乎支持佐科與兩位領導人會麵的倡議，許多人甚至希望本國總統擔任調解員。與此同時，外界對完成這一角色的難度亦有著充分認知。
雅加達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國際關係部高級研究員莉娜·亞曆山德拉（Lina
Alexandra）在接受德國媒體采訪時稱，佐科俄烏行的主要目標是減輕戰事對世界其他地區的影響，而不是完全結束衝突。她指出：“我們知道大多數衝突無法迅速解決。”
“看到領導人討論關於暢通獲取食物、化肥和能源的問題更為現實。”亞曆山德拉說，“我們地區的許多國家都感受到了戰事的影響。沒有小麥，沒有化肥，沒有種子。我認為這是佐科訪問烏克蘭和俄羅斯時的優先事項。”
駱永昆分析稱，佐科第二屆任期要到2024年到期，他希望能在自己的引領下在國際社會留下印尼的痕跡，這也是印尼民眾的期待。民眾更希望佐科的磋商可以幫助解決國內的現實問題，比如糧食問題和物價上漲。
國際層麵，駱永昆認為印尼最大的優勢在於它相對中立客觀、代表亞洲國家的價值觀。調停結果取決的因素很複雜，印尼總統去了不代表就會有什麽結果。但這裏的亮點是亞洲國家的出現和立場，和西方國家提供武器、繼續打下去、“添亂”的表現很不一樣。
盡管印尼與烏克蘭和俄羅斯都關係良好，但佐科在澤連斯基和普京之間找到共同點的機會仍然有限。許利平認為，印尼作為一個域外、距離遙遠的國家，是衝突中的真正的中間者，沒有和俄烏任何一方的特殊的利益，這是很大的優勢。而其劣勢在於，印尼這種調停靠軟實力和道義的力量，印尼對這兩個國家的硬實力的影響注定有限。
當地時間6月30日，就在佐科結束訪俄行程之後，俄羅斯國防部宣布，俄羅斯已從蛇島撤軍。這可能為烏克蘭從敖德薩出口糧食打開大門。俄國防部稱，俄此番撤軍舉動是一個“善意的姿態”，俄方將以此向國際社會表達，俄羅斯不會阻礙聯合國組建人道主義走廊以從烏克蘭領土運出農產品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