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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我的目標是世界盃奪冠,來到這裡就要敢做夢」

兩個2-1,日本隊在世界盃死亡之組先後擊敗了德國和西班牙。雖然中間輸給了哥斯大黎加,但他們那套上半場裝死、下半場爆發的戰術還是給全世界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而在挨完打準備反擊的時候,森保一厚積薄發的王牌往往是這三個人:堂安律、三笘薫和淺野拓磨。

很多之前對日本球員並不了解的人,看完這次小組賽之後估計也會記住這些名字。 如果再去搜一搜他們的新聞,會發現堂安律還在入選世界盃大名單之後喊出了這樣的口號:「我的目標是世界盃奪冠。」

當時的輿論都在笑,說這是誰給你的勇氣,梁靜茹嗎?但到了今天,人們發現這個目標雖然遙不可及,但背後可能真有著一些東西,能夠成為他們說出這句話的勇氣。

堂安律曾在世界盃開幕前喊出奪冠口號
豪言壯語的堂安律

堂安律在1998年出生於兵庫縣,幾乎從小就是周圍人眼裡的足球天才。

上小學的時候,他就已經加入了職業俱樂部的少年隊。小升初時,他接到了來自大阪櫻花、神戶勝利船、名古屋鯨八等一堆青訓營的橄欖枝,最終選擇了離家最近的大阪鋼巴。初中時,他和隊友們一起實現了日本足球史上第一個全國U15三冠王,因為能左能右的進攻能力被報紙雜誌寫作「下一個家長昭博」。

中學時的堂安律17歲,堂安律跳級升入大阪鋼巴一線隊,還在與FC首爾的比賽里成為亞冠史上最年輕的出場球員。一周之後,再次領取了J聯賽的同款紀錄。

第二年,大阪鋼巴設立U23開始征戰日丙聯賽,堂安律順利成為主力核心。同時他還代表日本U19拿到亞青賽冠軍,自己喜提賽事MVP和2016年度亞足聯最佳年輕球員。

這樣傲人的成績單,基本上是留不在日本足壇的。2017年5月,堂安律剛在世青賽里4場打入3球,下個月就被荷甲格羅寧根直接簽走。

發布會上,他說出了這樣的話: 「我早就想去歐洲踢球了,這種想法越來越強烈。在歐洲,我保證自己會像瘋了一樣去踢球。」

效力格羅寧根時的堂安律他也做到了。

故事的開端就和很多旅歐的亞洲球員一樣,比賽里還不怎麼適應難以進球,訓練里隊友們也不怎麼喜歡給他傳球。在他當時的租借合同里,還有「一年達不到固定上場次數就中斷」的條款。心急的堂安律找到教練,直接開門見山:「為什麼不給我機會?」對方也直接回答:「一個不進球的前鋒想要什麼機會。」

不甘心的他為了證明自己開始主動加練,每天至少一個小時練體能練對抗,一個個詢問願意幫忙的隊友再練傳球配合和射門。兩個月之後,他打進了在荷蘭杯和荷甲的首球,開始坐穩主力。賽季打完一年到期,格羅寧根不僅毫不猶豫立刻買斷,還送上了象徵核心的7號球衣。

接下來的幾年,堂安律從格羅寧根轉會埃因霍溫,又前往德甲,先後加盟了比勒菲爾德和弗賴堡。期間他還出於出場時間和職業規劃的考慮,拒絕了來自曼城和莫斯科中央陸軍的報價,雖然那是他收到薪水最高的兩份合同。

加盟德甲弗賴堡2018年世界盃之前,有記者曾經採訪過堂安律,問他誰是同齡人里的目標。堂安律是這麼回答的: 「姆巴佩,因為他是我們這個年紀里的最強者。我每天都在努力訓練,就是為了能有一天超越他。」

雖然那屆世界盃上,日本主教練西野朗還是更加喜歡用老將沒有選擇他。但堂安律還是在年底的科帕獎評選里,和姆巴佩、阿諾德、羅德里戈一起入圍了10人候選名單。

入圍科帕獎到了2022年世界盃,森保一肯定不會再放棄這樣的球員。堂安律也在入選后說了開頭的那段話。

「我的目標是奪冠,對,世界盃奪冠。我當然知道這不太現實,但在這個舞台就是要敢於做夢。小時候我們說要參加世界盃,都會被周圍人當成傻瓜嘲笑。但就是這麼一群傻瓜懷揣著夢想,我們才走到這個舞台。都已經來到世界盃了,不做夢怎麼行?」

中二嗎?但一路被稱作天才走來的堂安律,就是這麼年輕氣盛。首戰德國,他替補出場打入扳平進球。今天對陣西班牙,又是他替補出場扳平了比分,還策劃了第二個進球。

堂安律的那些豪言壯語,也許還是不太可能做到,但他絕不只是說說而已。

面對德國和西班牙,堂安律都打進了關鍵進球
文武雙修的三球王

接到堂安律橫傳,直到最後一秒都不願意放棄,賭上VAR那一絲可能性把球勾回來的,是被球迷稱為「三球王」的三笘薫。

三笘薫的極限救球,為日本創造了反超西班牙的機會另一個被日本足壇稱為天才的球員,但與堂安律走過了不同的道路。

三笘薫從幼兒園就開始踢球,小學三年級開始加入川崎前鋒青訓營,五年級和六年級連續兩年打進小學生全國大賽決賽圈。

但他在高中畢業后沒有選擇直接走入職業,而是考進了名校筑波大學的體育學專業。一邊以特別指定球員的身份繼續為川崎前鋒踢球,一邊學習運動營養學等專業課,從那時就開始規劃自己的飲食,來增加原本很差的對抗能力。

大學時的三球王大學期間,他兩次入選日本代表隊,連續在世界大學生運動會足球比賽里拿下金牌。

畢業前,有日本媒體報道他頭戴GoPro在訓練場不斷收集帶球突破數據,並且和協助者比較,寫了篇關於《為什麼我的突破能過人》的畢業論文。 得出的結論包括:「我不是單純靠速度,而是有意識帶動對手重心變化」、「接球前就時刻觀察對手站位空檔,接球后也不能只知道低頭盤帶」等等。

三笘薫在社交媒體上笑著闢謠說我怎麼寫這種標題的論文,但後來人們才知道,他闢謠的只是標題,論文還真的是研究1對1里進攻球員要怎麼處理。

三球王的論文大學畢業后,三笘薫成為川崎前鋒核心球員,第一個職業賽季就在J聯賽打出了超級球星級表現。第二年300萬歐元被英超布萊頓買下,然後租借到比利時,很快在比甲上演帽子戲法。

日本國內稱呼他「三笘無雙」,早就有了把他選進國家隊的呼聲。然而森保一在國奧隊就是不給他首發,國家隊就是不招他,直到去年底12強賽才入選。

剛入選,就是替補出場送助攻,幫助伊東純也打進對阿曼全場唯一進球。賽后他說: 「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什麼情況,我都在思考比賽。上半場比賽時,我就為出場做了很多準備,腦海中總是設想出場后應該怎麼踢。」

打澳大利亞還是替補出場,這次更是連進兩球,尤其第二球充分展現了自己靠技術和節奏變化如何過人的特點。

這個賽季,三笘薫租借到期回到了布萊頓。適應期還是從替補打起,不過到了11月已經開始漸入佳境。

4-1擊敗切爾西的比賽,他第一次在英超首發,開場5分鐘就送出助攻。下一輪面對狼隊繼續首發,打入英超處子球並且以85%的得票率當選本場最佳。四天之後的聯賽杯,又在阿森納身上收穫了英格蘭杯賽的處子球。

到了世界盃,三笘薫在森保一的裝死流里繼續承擔著替補出場,改變比賽節奏的作用,打的還是邊翼衛。面對德國,他出場之後策動了左路攻勢,幫助堂安律打進了扳平一球。 賽后他效力的布萊頓發來賀電:「這是國王昨天的自拍。」

「國王的自拍」打西班牙是熟悉的劇情和不同的路線,這次他把堂安律的橫傳勾到了中路,助攻田中碧空門得手。 這些表現不禁讓人想起開賽之前,一位兒時鄰居發來的祝福視頻。

「三笘薰選手選手,祝賀你參加世界盃,我是以前住在你家隔壁的大叔。想不到小時候等媽媽回家時,在我家客廳沙發玩遊戲的那個少年,會成為日本國家隊的球員,踏上了卡達的賽場。叔叔真的非常高興,全家都會為你加油。希望你能從左邊路帶球突破,一定要爭取從德國、哥斯大黎加和西班牙身上取得進球。總之,希望你們在世界盃上不要留下遺憾。」

三笘薰小時候的鄰居松重豐發來祝賀那個大叔,是《孤獨的美食家》主演松重豐。 三笘薫雖然沒能在小組賽取得進球,但這一路肯定沒有留下遺憾。

絕地反擊的淺野拓磨

和堂安律、三笘薫相比,淺野拓磨的成長經歷並不相同,留洋之路更是坎坷許多。

他的父親是一名卡車司機,母親是全職主婦,家裡有7個孩子。從小學到中學,他都在校園足球的環境里成長。升入高中的時候,還曾經因為家庭經濟條件限制打算放棄足球之路。是當時一家足球名校的顧問來到家裡勸說,才讓淺野拓磨下定決心繼續踢球。

高中時期,他帶隊連續三年打進全國選手權大賽,一次6場進7球殺入決賽、雖然屈居亞軍但帶走了金靴,還有一次成功入選了賽事的最佳陣容。

高中時的淺野拓磨憑藉這樣的表現,淺野拓磨高三那年得到了多家J聯賽俱樂部的邀請,最終選擇了剛剛奪冠的廣島三箭。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蟄伏和替補,21歲的他拿到了J聯賽年度最佳新秀,還在亞青賽和奧運會充分展現了速度與對抗的優點。 2016年7月,淺野拓磨以400萬歐冠身價加盟阿森納,然後為了申請勞工證租借去了德乙球隊斯圖加特。

這是他與阿森納故事的開始,但也是結束。

無論是踢德乙還是德甲,或者換地方去了漢諾威,他的進球效率都不高。外租三年之後,他以100萬歐元轉會貝爾格萊德游擊,身價縮水了75%。

遠走貝爾格萊德當時,很多媒體都用了這樣的標題:《21歲加盟阿森納,三年後告別主流聯賽》。去年因為球隊欠薪,他解約去了德甲波鴻,但人們還是覺得淺野拓磨已經踢不出什麼大名堂。

包括入選國家隊參加世界盃,日本國內也都認為這和當年效力森保一的廣島有著很大的關係。 巴西裔國腳田中斗莉王就在直播里說過:「日本隊這三名前鋒一個都不行,淺野就只會閉著眼向前沖。」

與德國的那場比賽,淺野拓磨替補出場果然一直在向前沖,儘管在高抬腿的呂迪格面前顯得是那麼無能為力。但他沖完一次又一次,最後真的衝出機會打進了逆轉的進球。今天面對西班牙,同樣替補出場的他沒能進球,但幾次衝進禁區的搶點還是讓對方嚇得夠嗆。

淺野拓磨四年前,他打過世預賽卻被西野朗放棄,很多人以為他會從此錯過世界盃。

四年後,他在開賽的兩個月之前韌帶斷裂,選擇保守治療才被森保一帶到了卡達。

田中斗莉王已經在直播里發表了「全面謝罪」,向淺野拓磨道歉。有人說這換到咱們國內,近似於趙鵬打服了范志毅。

從悲到喜的森保一

1993年,美國世界盃亞洲區預選賽最後一輪,日本隊對陣伊拉克。根據賽前的形勢,日本隊只要在卡達多哈的中立球場拿下勝利,就可以獲得在第二年參加世界盃的資格。如若成功,那將是日本隊歷史上第一次進軍世界盃。

然而,包括森保一在內的日本隊球員奮戰90分鐘,最終只收穫了一場2-2的平局。 多年之後回憶起那場比賽,森保一已經記不得比賽內容,只記得回酒店的路上一直在哭:「心碎了,絕望了。無論發生了什麼,都沒有比那更糟糕的了。」

後來的日本足球界,將這場失敗統一稱為「多哈悲劇」。

多哈悲劇在那場悲劇之後,足協主席川淵三郎推出《日本足球百年計劃》 ,在職業聯賽、青訓、國家隊等方面進行改革和長遠布局。作為核心的青訓改革大致可以分為四個方面:培養聯賽文化、培訓中心體系、培養大量教練、以兒童為核心普及足球運動。

川淵三郎培養聯賽文化,是讓不同出路的小球員都能踢上高質量比賽,比如面向職業俱樂部青訓的高元宮杯,以及面向中小學生的選手權大會,包括大學生聯賽等等。

培訓中心體系,是讓中小學老師、社區業餘球隊教練、國家級教練培養中心、J聯賽和國家隊都能參與共建,分享球員、戰術和經營信息。

培養大量教練,不止是追求更多的註冊數量,拿到證的也需要定期參加繼續學習培訓班,攢夠學分才能更新。

以兒童為核心普及足球運動,是通過各種節日慶典、老師培訓和職業俱樂部開放日等活動,讓孩子們產生自發性的興趣。

世界盃成功背後,是日本足球紮根青訓的結果以上種種,你可以從今天的日本球員身上看見真實的效果。

堂安律來自職業青訓、三笘薫一邊讀大學一邊踢比賽、淺野拓磨則是校園足球培養……他們的人生軌跡各不相同,但日本的青訓培養彼此交叉甚至與整個社會形成網路,最終在頂端彙集成一支旅歐大軍。

三十年前,身穿17號球衣的森保一在多哈只能哭泣。三十年後,他帶著這支比當年的自己和隊友強得多的球隊,在世界盃上擊敗德國和西班牙拿到小組第一。

力壓西班牙德國小組第一出線,森保一與球員們一起慶祝也許森保一這種裝死流戰術,面對克羅埃西亞裝著裝著就真的死了,能挺過去後面也還有強大的巴西。也許對於現在的這支日本隊來說,堂安律「想要世界盃奪冠」的目標仍然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但能來到這裡,擁有做夢的權利,本身就已經是一件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