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言博大精深，是我們這個民族古老智慧的結晶。她美麗而意味深長，擁有其他語言難以企及的高深的審美內涵。舉一個例子：你會用什麼詞彙來表現女人的美？
你可能會直接用一個詞：美人。這是一個靜態、淺白的詞彙，世界上大多數語言的表現力大約只能停留在這個層面。有的人會想到“狐狸精”，這個詞可以讓人跳過膚淺的外貌直接領會到人物骨髓里的風情。然而，表現一個女人美，最高境界的詞彙是“禍水”。兩個表面上看起來與女人毫不相干的文字，組合在一起，直接在男權社會將女人祭上了江山社稷、天下興亡的神壇，這絕對是美人、甚至狐狸精所無法企及的人生巔峰。
“禍水”不是什麼樣的美人都當得起的詞彙，它是專門為帝王度身打造的。今天，我就本着嚴謹治學的態度，嘗試一本正經地探討一下“禍水”這個詞的深刻歷史價值。
首先，“禍水”一詞的來歷。
話說，西漢王朝的第十一任皇帝、成帝劉驁的後宮中有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姊妹花——趙飛燕、趙合德。傳說中，趙飛燕有掌中起舞的婀娜身段；而趙合德則是“禍水”一詞的“發源地”。據《趙飛燕外傳》記載，趙合德進宮時，宮中的披香博士（宮廷教習），已經是鶴髮雞皮的淖方成老太太在其身後說道：“此禍水也，滅火必矣！”根據星象家的推算，西漢王朝的命格是屬火德的，淖老太太言下之意很明顯，趙合德這個紅顏禍水將要滅掉西漢王朝。
後來的歷史是這樣的：成帝專寵飛燕合德，然而，趙氏姐妹卻一直未能給皇帝誕下皇嗣，不僅如此，她們還合力殘害宮中別的女人誕下的皇子。到成帝如《金瓶梅》中的西門大官人一般死在春藥之上、牡丹花下時，西漢王朝後繼無人，於是，不得不從劉姓皇族的旁支中找尋皇位繼承人。以後便是外戚間的各種亂斗，直至王莽篡漢，西漢王朝壽終正寢。
姑且不論趙合德一雙玉臂扇動起來的蝴蝶效應是否真的是西漢王朝覆滅的導火索，但她坐實了“禍水”這個形象生動的詞彙，讓以後兩千年的男權社會有了最好的替罪羊。在每一個國破家亡的時候，我們都可以看到“禍水”們的身影，她們是毒死親生兒子的北魏胡太后，是馬嵬坡前香消玉殞的楊玉環，是被孫殿英炸墓開棺的慈禧……當然，這個名號也是可以追贈的，所以，她們也是夏之妹喜、商之妲己、周之褒姒……
那麼，究竟什麼樣的女人才能成為皇帝們喜歡“禍水”？
前陣看過一篇和我一樣一本正經的文章，着力論述為何古代的文人都愛煙花巷陌、偎紅倚翠。文章指出，《全唐詩》收錄的四萬多首詩中，有關青樓女子的就佔了兩千多首，於是，得出“文人愛青樓”的結論。並分析原因為，古代的良家婦女困守閨中，大多是木訥乏味的黃臉婆，男女婚姻更是包辦居多；而青樓女子卻是才貌雙全、色藝俱佳、有情有趣，能與文人名士相互唱和，成為其靈魂伴侶。
如果把這些充分的論據用在我的文章里，是否可以得出自古帝王愛禍水，皆因“禍水”們比尋常的後宮妃嬪更加美麗、聰慧，且富有才情？但很可惜，認真閱讀了中國的歷史，你會發現，“禍水”們沒有這樣的鐵律。
就拿褒姒來說，一個從來不笑的女人，再是貌美如花、傾國傾城，也談不上有情有趣吧。但周幽王就願意為她烽火戲諸侯，葬送大好江山。
再說漢成帝劉驁，在趙氏姐妹入宮前，他曾寵愛過一個頗有才情的女人——班婕妤。這個女人來自中國歷史上一個非常著名的家族，這個家族出了至少兩個赫赫有名的人物——《漢書》的作者班固，西域之王班超。班婕妤自己也寫得一手好詩文，至今流傳於世的尚有《自傷賦》、《搗素賦》、《怨歌行》。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才貌俱佳的大美人卻敗在了出生低微，甚至可能目不識丁的趙氏姐妹手中。最終如同她自己所寫的《怨歌行》，被皇帝“棄捐篋奩中，恩情中道絕”。
最典型的例子也許要數西晉惠帝司馬衷的皇后賈南風。這個女人別說才情，就連容貌也難登大雅之堂，不僅貌丑，而且性妒。可她卻能將皇帝和整個朝堂玩弄於股掌間。
當然，你也可以說，褒姒不笑，實在是拿捏住了周幽王的命門，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最迷人的。班婕妤輸給趙氏姐妹，原因可能很簡單，漢成帝是個只懂得看臉的膚淺男人。而賈南風，晉惠帝司馬衷就是個痴兒，是個女人就能控制他。甚至有人會表示反對，賈南風連“紅顏”都算不上，還敢高攀“禍水”？
好吧，反對有效，我們換一個例子：明憲宗朱見深的寵妃萬貞兒。這個女人足足比朱見深大了十九歲，朱見深十八歲登基時，萬貞兒已經是三十七歲“高齡”。說好的從毛頭小伙到耄耋老人都喜歡年輕貌美的小姑娘這條鐵律在朱見深這裡行不通了。朱見深對萬貞兒一如漢成帝對趙氏姐妹，愛到可以任由她殘害自己的親骨肉。
說到這裡，“皇帝寵禍水”跟“文人愛青樓”似乎有了許多的不同。我們有大量的證據可以證明，皇帝所愛的女人，可以傾國傾城，可以琴棋書畫，可以聰慧伶俐，但也可以什麼都不是，比如賈南風，比如萬貞兒。這或許就是所謂的有錢人的品位難說，有權人的品位更難說。
其實，“禍水”還是有規律可循。如果說，文人愛慕青樓女子，還有才情和意趣的成分在裡邊，皇帝對後宮女人的選擇只有一個標準——看臉。有人做過統計，如果從軒轅黃帝算起，到末代皇帝溥儀，中國的歷史上出現了五百五十九個可以稱帝稱王的人。這些王和帝們，除了司馬衷、朱見深這樣極個別的特例外，其他的無外乎是將海量的美女充塞進自己的後宮，然後春色遍覽，終於王八對綠豆。
寫了一堆的古裝美女，禁不住要想，這是不是宮斗劇流行的根源？一眼一眼看着一個賞心悅目的女子在各種狗血亂斗之後成功登頂人生巔峰，也許真能夠讓平庸瑣碎的生活得到些許的滿足和慰安。只可惜，現代社會中已經沒有皇帝，沒有后妃，宮斗劇再盛行，也架不住歲月流轉、時代變遷。
分析皇帝會愛什麼女人，什麼樣的女人有資格成為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人生贏家，還不如以史為鑒，熬鍋雞湯，滋養新時代女性的心性，讓大家成為“入得廳堂，下得廚房，殺得木馬，翻得圍牆，斗得小三，打得流氓”的真正的人生贏家。
作為終日宅在家裡碼字的黃臉婆，別的不擅長，熬雞湯倒是好手一枚。想起前幾天有位青年帥哥朋友在圈裡感慨：“有靈魂者，一定有人愛。”
何謂靈魂？“雞湯體”會這樣告訴你：你不能拘泥於油鹽柴米、相夫教子，不能讓自己的生活只有加班掙錢、養家糊口，當然，你也不必琴棋書畫、才華橫溢，但你的骨子裡必須有一種東西，那種讓你從女性升級而為女人的東西。那就是靈魂。所以，有靈魂者，一定有人愛，一定有人疼。就像雞湯上桌前需要撒幾粒鹽，這個時候當然少不了來兩句葉芝的名句：當你老了，頭髮花白，睡意沉沉……也一定有人還愛你那朝聖者的心。
如果這篇文章到此戛然而止，那我一定是個大善人，一人一碗肥厚油膩的免費雞湯，不謝。
其實，我一直沒想明白人生贏家的衡量標準究竟是什麼。是富如馬雲，美若冰冰，還是飛上枝頭的人民藝術家們？我所知道的只是，所有的人都會在生命的盡頭向死神俯首稱臣。姜子牙砍下了妲己美麗的頭顱，褒姒落入蠻族手中最後自縊而亡，趙氏姐妹在漢成帝死後先後自盡。
據說，和中國最英明的皇帝唐玄宗演繹了中國最浪漫凄美的愛情傳奇的楊玉環被李隆基殺死、丟棄在馬嵬坡后，當地的村婦撿拾了滿地的金釵玉鐲。
這一年是大唐天寶十五年（公元756年）的夏天，酷暑難耐。往年的這個時候，體態微胖的楊玉環應該悠閑地吃着荔枝，在華清池清涼的浴水中安然消夏……
這一年，馬嵬坡的村婦們才是人生的最大贏家。
2015-05-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