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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日記(30)

來源: 延安日記

作者: 弗拉基米洛夫

1943年9月19日

康生繼續使中央委員們反對王明。

江青大大促進了我們與毛澤東的接觸。當然,她這樣做,她丈夫並不是不知道。毛澤東顯然希望我們接受他的觀點,並據此向莫斯科報告。

江青常請我們去吃飯,在這種時刻,我們絕口不談政治。

昨天,毛澤東沒頭沒腦地說:「如果當權者不循正義途徑行事,孔夫子是支持造反的神聖權利的。」他悠閑地看著我,直視著我的眼睛來觀察他的話所引起的反映。他習慣於一面說著話,一面注視著你的眼睛。

他說話時,其他人都不作聲,即使在家裡也是這樣。他猛抽煙,字斟句酌地低聲說話。即令在家裡,他也是個演員。

1943年9月22日

政治局已任命任弼時為「鴉片問題專員」。此外,毛澤東還經常指示他向我們傳話。

要隱瞞特區鴉片生產的真實規模,是不可能的。鴉片是當地貿易中最重要的一宗商品。任弼時想為這項「買賣」製造理論根據。從一次長而乏味的談話聽出來,與中共領導的說法相反,特區的經濟和財政形勢,極為嚴重。通貨急劇膨脹。財政工作日趨困難。已經發行了六百萬元的貨幣!可是,這並沒有改善經濟狀況。

任弼時詳細談了經濟困難的情況。所有在特區的人,包括我們在內,都感覺到了這些困難。

政治局討論了經濟困難問題,找出了一個相當別出心裁的辦法。政治局批准,加強發展「公營的鴉片生產與貿易」。同時決定,作為緊急措施,要在一年內為中央政府所轄各省的市場(叫作對外市場)至少提供一百二十萬兩鴉片。

鴉片的事情,就是說罌粟的種植與加工,大部份都將由部隊來管。賀龍的120步兵師所在地,是主要提供鴉片的地區(這個師已長期做這項生意)。

發布了一項大量進行鴉片交易的命令。鴉片體積不大。把鴉片運到延安或特區其他指定地點,再從那裡送往中央政府所轄各省,以高價出售,並不困難。

在談話結束時,任弼時說,毛澤東同志認為,種植、加工和出售鴉片不是件太好的事。可是,毛澤東同志說,在目前形勢下,鴉片要起打先鋒的、革命的作用,忽視這點就錯了。政治局一致支持中共中央主席的看法。

任弼時想指點我,使我能「正確」理解中共領導的「鴉片政策」。任弼時要蘇聯記者理解這個決定。我說,我會把這情況告訴我們小組同志的。說完後,我們就分手了。

1943年9月23日

馬克思主義的黨,實質上是階級鬥爭的工具。如果在各級沒有集中的和有紀律的領導,也就不可能有馬克思主義的黨。但這並不是說,黨是它的領導人意志的沉默而順服的執行者。

領袖的意志應該是黨的意志的集中表現,而黨的意志是通過民主集中形成的。

沒有民主集中制,馬克思主義的黨就不能具有真正的力量,並不可避免地會變成一群爭吵不休的空談家,極容易為組織嚴密的資產階級國家機器所摧毀。

在中國共產黨內,由於對任何與「毛主席」持不同意見的人進行鎮壓,民主集中制已銳化成馬克思所譏諷的由信仰而產生的奴隸制了。

毛澤東懂得中國的古典文學,他的同胞所以給他唬住了,這是主要原因。他對西方哲學了解得很少,對馬克思主義的看法是庸俗的。

我們誰也沒有在他那裡見過莎士比亞、斯丹達爾、契訶夫、巴爾扎克和托爾斯泰的中譯本。

凡屬不是中國的東西,毛澤東一概加以蔑視。可以這樣說,對他說來,中國的東西是世界文化的頂點,是終極真理。

他經常看的,是一套中國百科全書,古代哲學論文,和一些舊小說。

莫斯科要召回尤任、阿列耶夫和多爾馬托夫,十月底要派飛機來把他們接回去。根據與中共領導商定的意見,我、奧爾洛夫和里馬爾將在延安留至戰爭結束。

毛澤東就此同我進行了一次長時間的談話,用各種辦法來試探我的情緒。

1943年9月24日

今天,在我們例行的碰頭會上,康生意味深長地說起王明來。他說,王明在漢口時的所作所為,不像一個黨員應該做的。他和他的一夥在那裡好像另立了一個黨中央,而置毛澤東同志的指示於不顧。實際上,王明並沒把以中共中央主席為首的延安的整個領導放在眼裡。王明不服從毛澤東同志的指示,甚至拒絕翻印他許多很重要的文章,這是有案可查的。

康生還說,王明作為中共駐國民黨區的代表,違背他所得到的指示。他未經毛澤東同志許可,就直接跟蔣介石通信。他瞞著中共中央主席進行的這種通信聯繫,是令人吃驚的,因為至今還一點也不知道給蔣介石的這些信件的內容。

很明顯,康生是要在各方面給王明抹黑。他所舉的一些事情並不能看成是什麼嚴重問題,這一點他很清楚。在某些情況下,王明不按慣例,而是根據共產國際執委會的命令,作了相應決定,這是形勢的需要。對王明與蔣介石通信的未知部份,對他在這方面的活動加以懷疑,顯然是找岔兒。這是胡說八道,但這種胡說八道大家立刻就會信以為真。這是加於王明的又一罪狀。

說完這些以後,康生說,在1941年9月,政治局著手處理這個問題,結果產生尖銳的分歧。從此,中共中央主席和王明的關係就變得十分緊張。(據我了解,毛澤東想要由他來裁決共產國際執委會的決議是否合理,就是說,他要凌駕於共產國際這個工作機構之上。)

情報局局長還說,政治局對周恩來的報告及一些「有關問題」的討論結果是,除王明以外,所有有關的人都這樣那樣承認了錯誤,只有王明把自己「擺到了與黨對立的地位」(毛澤東正好是要把王明逼到這個境地)。

康生說,有些同志說到他們的錯誤時,不坦率,不誠懇,他們「顯然只是形式上坦白了」。

「我們對這點沒有懷疑,要愚弄我們不是太容易的!」康生總結說。

康生是出於天真還是他的愚蠢,以為我傾向於接受他的觀點。他跟我談話時,對一些顯然有損他自己和中共中央主席的事情,有時也並不隱諱。好吧,儘管對我的這種態度不會持續很久,可是眼下我知道了很多情況,確實很有價值,很有趣,以前這些情況對我們一直是小心保密的。

這也許是毛的策略?也許他想這樣來使我持中立態度,使我成為他的代言人?無論如何,江青對我們的態度說明了這一點。她隨便,可親,而且越來越想和我們經常在一起。有時,他拉拉扯扯,似乎有失體統,有悖於對女性舉止有嚴格約束的民族傳統。

1943年9月29日

江青讀的書比她丈夫多得多。無論如何,她對世界文學名著是熟悉的。

毛澤東對他在蘇聯學習的兩個兒子一點都不放在心上。我們誰也想不起他曾提到過他們,或者問過他們的健康情況。順便要提到的是,他對小女兒也很少關心。如果他表示關心,那也全靠他妻子來儘力激起他的父愛。她是很能左右他的。

江青照顧他的健康、日常工作和衣食,是他最信得過的秘書。

中共中央主席已分化了他的意識形態方面的對手。他用軟硬兼施的政策,把他們拉到他一邊去,然後再使他們彼此相鬥。他甚至假手於王明和博古以前的同事和朋友,來跟這兩個人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