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張鳴
作者: 張鳴
眼下，清宮戲大火，宮裡的女人，大抵是以色事人之輩。顏容姣好之時，容易得寵，一旦年老色衰，當日的千般恩愛，也就只好向隅了。不止清宮，哪個朝代的宮廷，都差不多。皇帝與女人的愛情，多半經不住時光的煎熬。
只是，這個道理，不見得宮裡的女人都明白。有些人，明明已經色衰落寞，還要硬撐，每每下場很慘。漢武帝的第一個皇后就是這樣，撐到最後，變成了孤家寡人，連點名分都沒有了。但是同為漢武帝的女人，出身娼家的李夫人，卻在進宮之時，就洞若觀火。所以，在她死後，皇帝一直戀戀不忘。
李夫人的哥哥李延年，通音律，善歌舞，還會作詞作曲。每有新作，頃刻間傳遍長安。漢武帝好武，但卻有一個文藝青年的初心。不然的話，不會那麼在意司馬相如。所以，對於李延年，漢武帝也很喜歡，把他招進宮裡，沒事就給自己唱歌跳舞。一日，李延年做了新曲，邊舞邊唱：「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唱得漢武帝感慨多端，唏噓不已。平陽公主馬上說，李延年有個妹妹，是個傾城傾國的絕色。
就這樣，長安城的名妓變成了宮裡的李夫人，從此君王不早朝。沒多久，李夫人有喜，十月懷胎，給皇帝生了一個兒子，後來封為昌邑哀王的。漢昭帝之後，做皇帝沒幾天就被廢掉的海昏侯，就是昌邑哀王的兒子。
然而，佳人薄命，竟然一病不起。在李夫人病重之時，漢武帝前去探視，李夫人用被蒙著頭，不讓皇帝看。只是說，臣妾久病，面容毀壞，不能可以見皇帝，但願皇帝看在臣妾的面上，善待我的兒子和兄弟。漢武帝說，你讓我看一眼，好好託付兒子和兄弟不行嗎？李夫人說，不行。漢武帝說，你讓我看一眼，馬上給你的兄弟加官進爵。李夫人說，照顧不照顧，那就看陛下您了，不在見與不見。漢武帝堅持要見，李夫人轉過頭去，不說話了。沒辦法，漢武帝只能訕訕地走了。
漢武帝走後，李夫人的姐姐怪她，說她不該這樣對待皇帝，如此，恐怕他們的兄弟沒指望了。李夫人說，我這樣做，恰是為了我們的兄弟。以色事人，色衰愛弛。我之所以被皇帝寵愛，就是因為姣好的容貌，現在我這個樣子，皇帝見了，恐怕會吐。不見，在他心目中，就會永遠保留我姣好的樣子。
果然，在李夫人死後，他的兄長李廣利被封為將軍，擅長音律的李延年，被任命為協律都尉。在李夫人死後多少年，漢武帝對她的懷念，都有增無已。有方士說，他可以招致李夫人的身影再來，在張燈的幔帳里，也只招來一個模糊的身影，還可望不可及。漢武帝唯一留下的詩篇，就是一篇懷念李夫人的賦。寫的戚戚哀哀，讀畢斷腸。
以漢武帝這樣的花花腸子，如果李夫人病重容毀的樣子被他見到了，後面的思念，多半也就沒了。
說到底，深宮裡的美女，就是兩個字：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