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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聞中共「秘密派別」

好事朋友轉來一網帖,詢問我的看法。網帖有點蹊蹺,是「出口轉內銷」的一份「中國和平民主轉型方案」,署名為「中國共產黨革命委員會」,日期是2018年3月4日,委託「公民力量」主席楊建利先生在海外率先發表。

「公民力量」的按語寫道:「公民力量對中國共產黨革命委員會的真實情況無法判斷,但我們認為,從不同的角度對中共領導人開歷史倒車的議題進行議論、對中國民主化的目標、策略和途徑的探討都是非常有意義的,所以議報如托發表楊建利博士收到的這兩份文件,以饗讀者」。

我支持「公民力量」的立場態度。首先,在目前(危險環境)情況下,除非起草人或背後組織願意主動公開還是秘密露面,否則,局外人難窺內情。其次,它或許真是中共內部的派別產物;也許不是,僅僅屬於個別人物的鬥爭策略,反正三人「成群」,五人即可「稱派」,沒什麼絕對標準。甚至,也不排除是海外民運圈某些人的假託。總之,什麼可能性都難以排除,唯有等未來歷史澄清。重要的不是誰提出這個東西,而是它的觀點對錯。

能提出不同於官方調門的新思維新方案,集思廣益,開拓思路,總是好事。引起批評和爭論更好,總比一種聲音一個調門更符合時代潮流。所以,我個人支持這個方案的提出,也期待其它更多理性方案陸續出台。至於某些提法是否妥當?哪些條文有道理?哪些主張不可行?等等,都可以提出來討論。比方說,新方案儘管亮點不少,但對於嚴重阻礙社會進步的財產權、土地權、和遷徙自由權缺失沒有提及,是一個不足。對於盜國賊掏空國庫、已經據為己有的巨額資產應該如何處置?也絲毫沒提,也是敗筆。不過,從促進社會轉型(特別是和平民主轉型)的角度看,兩會「修憲」鬧劇,正在引發全黨全民的憲政思考熱潮,或許是當局未曾預料到的副產品,正所謂「有心栽花花不活,無心插柳柳成蔭」。

不了解中共史的年輕朋友,或許以為,在中共鐵拳專政密不透風的情況下,黨內「殺出秘密派別」是不可思議的新鮮事。其實不然,早在幾十年前的文革當中,就出現過類似情況。

記得老毛在文革期間說過:「黨外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說明他知道,人的思想無法絕對封鎖與控制。越封鎖控制,越容易產生「異端邪說」。而有共同信仰的人,早晚會湊到一起搞派別。不能公開搞,也會秘密搞。中共建政之前,儘管有多次「整風肅反」,但黨內派系還是屢見不鮮。派斗失敗者,要麼像陳獨秀那樣隱居鄉間,要麼像張國燾、王明那樣流亡海外,「此地不養爺,自有養爺處」。但老毛坐龍庭之後,情況大變。凡在派斗中出局者,都下場悲慘,不得好死。前期如高、饒,後期如劉、林、彭、賀等。像老鄧、老江,讓胡耀邦、趙紫陽窩囊死的軟處理,即使算不上進步,起碼也有點善心,積點陰德吧。

以上說的都是中共高層,那麼黨內草根情況又如何呢?這不禁令我回憶起當年親身經歷過的「秘密派別」事件。第一件就是,見證了某些血氣方剛、愛動腦筋的青年黨員,在文革初期,趁著無政府混亂和大串聯機會,組織秘密團伙,少則三五人,多則十幾人。有些沒有名義,有些冠以「馬列學習會」「毛澤東思想研究組」之類名頭,以學習馬列原著和探討真理為目標,討論一些有別於官方論調的新思想,內部發表對老毛和文革的批評意見,甚至用大字報和傳單形式,對外傳播他們的思想。

到1970年「一打三反」時,這些小組或派別雛形,大都遭到滅頂之災,被冠以「現行反革命集團」加以鎮壓。我們北京的一群老三屆高中生,被發配到內蒙兵團勞動鍛煉,經常被軍管會組織起來,討論法院即將公布的「罪犯名單」。記得有好幾個類似團伙,領頭人不少是黨團員,照殺不誤。普通成員,也包括一些普通群眾。而黨員的量刑標準,往往比非黨員更重,說明中共對來自組織底層的思想挑戰格外害怕。

特別諷刺的是,就在嚴厲鎮壓造反群眾和反叛型黨團員的同時,突然出現了以中共秘密派別為旗號的地下廣播。最初只有個別兵團戰友知道,但很快我們連隊有好幾人開始偷聽。那時候,收聽國外敵台是犯罪行為。不少被殺被關的所謂犯罪分子,罪名之一就是「收聽敵台」,主要是港台和海外的華語廣播,比方台灣的《中央廣播電台》、《自由中國之聲》,香港的《良友電台》,美國之音,英國BBC,莫斯科廣播電台等。我膽子小,不敢聽,加上經濟條件差,沒錢買短波收音機。所以,別人偶爾議論外台消息,我都假裝沒聽見。自從傳言有國內秘密電台之後,我也開始動心,就跟父母說,要買個收音機學外語。父母很支持,花兩三百元(幾個月的工資),給我買了個很貴的上海「美多」三波段,郵寄到兵團。自從有了半導體,其實英語真沒多學,可政治新聞沒少聽,遷移默化,使我開始對社會科學感興趣。每天熄燈之後,我都蒙頭裝睡,插上耳塞機,尋找喜歡的外台,一直聽到過半夜。

沒多久,我終於找到了一個地下秘密電台,名稱叫「中國共產黨七一護黨委員會」。廣播時間大約15分鐘。每次都是「義勇軍進行曲」打頭,然後是個男中音,評論上層內鬥,底氣很足,指名道姓攻擊毛澤東、江青和文革左派,說他們「禍國殃民、倒行逆施」,讓中國退回封建帝王時代。有時候也偶爾捎帶批評周恩來幾句,說他「兩面三刀、助紂為虐」。在那個人人高喊「萬壽無疆」的年代,能聽到有人公開攻擊老毛和他的親密戰友,我感到神秘和恐懼。可是,不由得還想繼續聽。

後來,又陸續發現其它幾個反毛秘密電台,記得有什麼「中國共產黨非常委員會」,「火花台」,「知青廣播站」等。但這些廣播,反毛口號較多,理論分析很少,波段不固定,電波干擾也比較強,都沒有上述「七一護黨委員會」聽的那麼清楚。

現在回想起來,以上電台廣播,都可以被粗略定義為中共內部的反對派所為,因為那個年代鎮壓殘酷,即便私自搞個小功率發射台,也會冒殺頭風險,絕非私人能搞成,背後應該有某種政治派別的支持和庇護。

那麼,這個「背後政治組織」到底是誰呢?我帶著這個疑惑,多年來尋找答案,從知情回城開始,到進入大學念書,畢業分配到高校任教,結識了不少消息靈通人士,包括在軍隊和公安系統任職的高官,但都沒有獲得權威說明。以下是我聽到的幾個不同說法,以及我對這些說法的質疑,供網友參考。

第一個,也是最常見的說法,是「海外敵對勢力」假冒中共黨內秘密派別,目的在於策反中共內部有不滿情緒的人,攪亂人心,讓社會不得安寧。這個說法貌似有理,但無法獲得有力佐證。首先,我問過國際法專家,他們說,任何外國政府,都不大可能利用這類小兒科手段,去在其它國家擾亂秩序,因為它違反國際法。例如,中共就曾經在湖南長沙郊區,辦過一個「馬來亞革命之聲電台」,由歸僑中的革命分子負責對外播音。後來被徐澤榮博士撰文揭秘,導致他被捕入獄。其中原因,就是它違反了國際法,北京不敢公開承認。所以給徐博士扣了個「泄密罪」。第二,我收聽到的秘密廣播,技術比較落後,功率遠沒有《馬來亞革命之聲》那麼強大,所以估計不是外國政府所為。

第二個,是說台灣情治部門的策劃。這個說法也不能服人。就算台灣情治系統個別人有這種想法,中華民國政府也不會批准,因為廣播頻率和發射位置很容易被中共偵破。我的疑問後來被台灣官方證實。有一年,我們大學讓我參加官方組織的「赴台觀選團」,我在台北曾經當面向陸委會求證過這件事。他們說,那絕對不是台灣搞的。既然台灣已經有好幾個電台對大陸公開廣播,何必要去假冒大陸內部的秘密電台?如果真有其事,肯定會被媒體捅出,反而自爆其丑,讓中華民國政府尷尬狼狽。

第三個,是說下鄉知青所為,因為有些廣播是抗議老毛的「上山下鄉」政策。這個說法更離譜。首先,兵團知青完全沒可能,半軍事化的組織生活,天天在現役軍人監控之下,稍有異動,就被整肅,哪有機會去搞秘密電台?下鄉插隊的知青呢?散布在天涯海角,有可能無人監控。但是,他們都有溫飽之虞,希望早日回城上調,哪有膽量和條件去搞秘密電台?即便個別人有本事搞到發射器材,哪有電力和技術支撐?因此,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第四個,是中共軍方反毛勢力所為。這個說法還比較靠譜,雖然至今官方未加證實。據軍方朋友講,中共所有對外廣播的發射裝置,以及對外來電波的監聽破譯工作,當時都歸總參三部管。他們的工作點大都散布在邊疆高原,假如內部有人不滿北京政策,利用某個發射台夾帶一點私貨,快速播放反毛言論,完全有可能。當然,命令肯定由相當高階的軍官做出,包括林彪和他的戰友黃、吳、李、邱,都有可能參與其中。後來,林彪等人出事,上述廣播也陸續消失。所以,這個說法或許有某種可信度。

聯繫到最近公民力量披露的中共秘密派別,讓人隱約感到中國再次進入多事之秋。無論這個「中國共產黨革命委員會」的真假虛實和最終結局如何,假如修憲鬧劇引發後繼連鎖反應,那麼催生秘密派別的可能性還將增加。將來有一天,如果大陸局勢失控,秘密派別一夜之間就可以轉化為公開派別,再跟黨外民主派形成合流。在老關看來有很大必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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