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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寄居孤兒和“保姆奶奶”的13年

da6661f7796be44ccdac8193da0aeb02雇主去世後,保姆趙月蘭成了優優的奶奶趙月蘭並非別無選擇。

雇主夫婦去世後,優優成了保姆趙月蘭的“孫子”。趙月蘭本可以將優優還給他的親屬,法律會強製他們對孩子負責;也可以將孩子送到社會福利機構,醫療和教育條件都不差,不用籌款募捐就可以應對優優所患的幼年特發性關節炎。

但趙月蘭不能。她忘不了雇主生前的囑托,“別送走優優,隻有你對他好”。雇主當年隻相信她,如今她隻相信自己,即使花掉女兒的彩禮去給優優治病,她也堅持把孩子留在身邊。

“但我又不敢收養”,十三年來,趙月蘭與優優都不存在法律意義上的“祖孫關係”。她害怕一旦辦理收養手續,優優就會失去“弱勢群體”所能得到的一切社會保護,包括孤兒生活補貼以及募捐來的善款;她也害怕,一旦與優優確認法律關係,會激化跟親生女兒的矛盾。還不如就像現在這樣,隻當自己在做好人好事。

於是,在這個家庭裏,優優始終是個“寄居的孩子”,沒有人在感情上對他吝嗇,但也沒有人能給他“孤兒”以外的法律身份。

a238ec7b85dd4270125f25d8543fed4c優優舊病複發後,63歲的趙月蘭失去了自己的生活,做回了“保姆奶奶”“保姆奶奶”

“今天買中藥又花了七百多,吃激素不長個兒嘛,我不想毀了他。”2021年7月中旬見到趙月蘭時,她穿著紅白格的收腰連衣裙,坐在餐桌旁翻看近一個月的轉賬記錄。

餐桌邊放著兩個紙盒,一個裝滿了中醫藥材,一個裝著四五種不同功效的西藥。一筆筆花銷,在她手機上加載出來:“上次買了五包花了三百多,你看,前麵還有一個三百多……”。

有限的收入,讓趙月蘭成為一個精打細算的老人。但她仍會在“緊巴巴”情況下,擠出一點錢去滿足自己的愛美之心。63歲的趙月蘭把頭發染成時髦的紅色,因奉行“不能穿得像老人”,常在網上淘買十幾二十塊的裙子,惹得鄰居都來跟風。但自從今年6月,“孫子”優優的舊病複發,“買買買”的日子就結束了。她又做回了“南昌保姆奶奶”,這是她身上最顯著的標簽。

趙月蘭有過一段幫人帶孩子的保姆經曆,優優是雇主的遺子。2013年至2016年間,雇主夫婦相繼去世,因允諾“有我吃的就不會讓孩子餓著”,她撫養優優至今,從6個月到13歲。

優優患有幼年特發性關節炎,六歲發病後在長春一家診所治愈,直到今年6月6號再次複發。那天,老師突然打電話說優優發燒了,趙月蘭的第一反應就是“發病了”。聽到“複發”的推測,優優臉色變得難看,轉過頭來瞪著趙月蘭,“你怎麽老這麽說”。趙月蘭聽了也不氣,她知道優優對“複發”兩個字敏感,因為吃過太多苦,“第一次發病,大冬天的發燒40多度,身上一件衣服也不能穿,隻能敷冰袋。”

最終,南昌市兒童醫院的大夫印證了她的猜測。醫生建議給優優吃激素,但聽說吃激素會影響身高,她馬上拒絕;醫生又建議打生物製劑,說曾有一個小孩從6歲發病,打到23歲,副作用小,但價格嚇退了趙月蘭,“每半月打一針,一針兩千塊,我打不起”,她說。

實際上,優優並非沒有“親人”。他尚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以及姑姑和舅舅。至於優優父母與家裏人為何到了“不相往來”的地步,趙月蘭也說不清楚。

優優父母去世前,曾留下了家裏老人的聯係電話。此次優優舊病複發,趙月蘭曾嚐試求助孩子的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雖然13年來幾位老人幾乎沒有主動打來電話關心孩子,但優優畢竟是他們的“血脈”。

“你拿點錢給孩子治病吧”,今年複發之後,趙月蘭撥通了優優奶奶的電話,對方敷衍著說,“好啊我有錢,我有十塊錢。”趙月蘭聽了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人糊塗,沒法溝通。”

優優外婆的號碼則成了空號,趙月蘭幾經打聽也沒有找到電話。“找到應該也沒用”,趙月蘭回憶,優優第一次發病的時候,外婆有一次路過,順便來看優優,趙月蘭求助說:“我把家底都掏空了,你能拿點嗎?”對方猶豫了一下從包裏掏出兩百,“還不如左鄰右舍幫得多,我賭氣讓她拿走”,趙月蘭沒想到,她真的又把兩百塊裝回包裏。

這些天,優優高燒一直不退,他手腳腫著,腿部關節因為積水疼痛,走路隻能一拐一拐的。趙月蘭本想帶他重回長春診所治療,但由於疫情原因,診所暫時無法接待發熱病人。無奈之下,趙月蘭在本地找了一家中西醫結合醫院,每天熬中藥來穩定優優的病情,中藥從30元一包“升級”為70元一包的,如果還不見效,恐怕要換成160元一包的,“你都想不到我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錢”。

養了優優十三年,趙月蘭不缺榮譽,她缺錢。優優複發一星期後,正趕上一家企業舉辦“南昌好人”頒獎典禮,趙月蘭憑撫養優優十三年的事跡,獲得了“保姆奶奶”的獎杯。在發表獲獎感言的時候,她脫口而出的不是感謝,而是“求求好心人,再救救我小孩吧”。

這時,媒體鏡頭紛紛對準她,優優病情的複發,讓“保姆奶奶”的故事再次回到人們的視線當中。
5660b85b401777a150a2e964b66f1003優優的中藥,從最初30元一包“升級”到70元一包“寄居”

時間倒回2013年7月的一天。

“咚咚咚……”,趙月蘭的家門被敲響。門外,是一對提著包裹的夫妻,“我們生病了,被房東趕出來了,能在你這住兩天嗎?”

他們正是優優的父母。趙月蘭是個單親媽媽,為了養活正在上小學的女兒,她退休後一邊領著糧食加工場700元的工資,一邊當保姆照顧鄰居家孩子。孩子們在她家吃住,除奶粉外,穿衣、吃飯、睡覺一概由趙月蘭負責,每個孩子每月收費1000元。

優優是趙月蘭接手的第二個孩子,家住隔壁小區,2008年來的時候才六個月。最初,趙月蘭對這家人的印象不錯,尤其是優優,頭發自來卷,眼睛大大的,笑起來像膨脹的月牙,“他們一家人穿得都很幹淨很洋氣”。據她了解,優優媽媽是超市售貨員,每月工資一千出頭,爸爸是貨車司機,工資兩千出頭,兩個人不光要應付日常開銷,還要支付每月1000元的房租。

很快,夫妻倆就付不起保姆費了。趙月蘭接手優優後,隻在第一個月順利地拿到了1000元工資,之後就是今天給三百,明天給兩百,勉強能在一個月之內湊齊。四五個月後,夫妻倆再也拿不出錢,“優優好小的時候他們就欠了我兩萬多,這孩子完全是我養大的。”

趙月蘭印象裏,優優父母還經常“蹭飯”,他們總在上午十點左右來看孩子,到午飯時間也不離開,趙月蘭隻得留兩人吃飯,“隔三差五就來,一個月要在這吃上20天。”

直到2013年7月兩人叩響趙月蘭的家門,他們嘴上說著“住兩天就走”,卻徹底搬了進來,並長期蜷縮在臥室L型的沙發兩端。

有一天,趙月蘭實在忍不住問他們:“不是住兩三天就走嗎?”夫妻倆這才承認,因為生病,他們已經丟掉工作很久,沒錢。

趙月蘭並不了解兩人的具體病情,隻是看著他們逐漸虛弱下來,女人長期躺著,臉色發白,男人則總是覺得冷,用毛巾把頭全部圍起。夫妻倆住進來之後,拋開吃住不談,連電話費也要趙月蘭支付。優優爸爸犯煙癮了,趙月蘭不得不幾塊幾塊地“資助”他去買煙。

其實,趙月蘭對他們的包容並非毫無緣故,這對夫妻曾有恩於她。

2010年,趙月蘭突犯心髒病,彼時,丈夫去世,女兒又在外地讀書,是優優的母親一天三頓地給她往醫院送飯。醫生說她需要做心髒搭橋手術,費用兩萬五,她拿不定主意給優優爸爸打去電話,優優爸爸篤定地說:“得搭橋,你要是沒錢我去想辦法,借錢也得搭。”這讓趙月蘭大為感動,“我明知道他借不到,但他這句話讓我心裏蠻舒服。”

正因如此,在拿不到保姆費的時候、不得不“收留”一家三口的時候,趙月蘭總習慣性地將那份感動一再放大。

當然,她也發過脾氣。

趙月蘭有一個金色的小豬存錢罐,平時她會把零錢全放在裏麵,存滿後就拿到商店或者銀行換整錢。有一次鄰居喊她去換錢,她拿起罐子的時候發現,“小豬”出奇地輕,她搖了幾下,一個鋼鏰兒的動靜都沒有。

趙月蘭急得去找優優爸爸對質,“女兒從沒偷拿過錢,能是誰拿的?”。優優爸爸覺得瞞不過,最終承認是他花的。那一刻,養活他們一家三口的委屈一股腦兒湧上趙月蘭心頭,“你們吃我的,住我的,一分錢都沒給過我,還拿我的錢,把我當傻子嗎?”趙月蘭曾多次告訴他們,家裏每個月隻有700塊的生活費,“就這還要偷拿。”

其實,親戚朋友一直都勸趙月蘭“別管閑事”,但趙月蘭總覺得,兩個人年紀輕輕的,總有一天會找到工作把錢還上,回想起來,趙月蘭隻覺得自己“太傻了”。
e14db32970dcffd3f8d326c181a62b12優優從六個月起就寄居在趙月蘭家,今年他小學畢業了,他想快點長大報答奶奶“托孤”

在這對夫妻寄居四個半月後,優優母親的病情突然惡化。

2013年12月11號,優優媽媽一大早就說胸口好悶,趙月蘭把窗戶和房間門都打開也不管用。優優媽媽說想吃豬肝,趙月蘭馬上出去買,等把豬肝煮好端給她,她又不想吃了,隻是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大概下午六點,趙月蘭發現優優媽媽的眼周和嘴巴都是黑色的,想送她去醫院。優優媽媽卻說:“別,我們吃你的住你的,你哪還有錢給我看病”,趙月蘭忙說:“還有三百塊,救人要緊。”於是讓優優爸爸扶著她去了醫院。

大約八小時後,優優爸爸滿臉疲態地回了家,整個人癱靠在門框上說:“人走了。”趙月蘭點點頭,她早就猜到了,從那天客廳掛表突然停了的時候她就預感“情況不好”。優優媽媽去世一年後,優優和爸爸接連確診了幼年特發性關節炎和淋巴癌,他們的生活籠罩在更大的陰影之下。

趙月蘭住的房子是母親的,母親去世後,兄弟姐妹考慮到她經濟困難就都沒爭沒搶,把房子讓給了她。優優媽媽在這裏去世後,兄弟姐妹都抱怨她“把房子搞得烏煙瘴氣。”趙月蘭心裏也覺得晦氣。

2016年底,優優爸爸病情惡化,“要是再在我家出點什麽事我就嚇死了”。無奈之下,趙月蘭擠出兩千塊錢讓他另尋住處,獨把優優留下。但趙月蘭依舊允許他每天來家裏吃飯,據她所知,優優爸爸每晚都在網吧過夜,到飯點兒就拄著拐棍來吃飯。

“直到現在我都很遺憾,沒讓優優爸吃上最後一頓。”趙月蘭回憶,2016年大年三十下午,優優爸爸來敲門的時候她正在洗澡,“我以為他不會走的,誰想到去開門時人就不見了。”那天以後,優優爸爸蹤影全無。

直到正月十二,趙月蘭才聽說,孩子的父親死在了優優的姑姑家,被發現時遺體已經腐壞,從此優優成了孤兒。

但趙月蘭並不打算讓優優去與“孤兒”有關的任何機構,因為從小帶大的不舍,更因為他父母臨終前的囑托。

優優媽媽去世前兩天,夫妻倆突然變得很親密,一整天都在沙發上依偎著,她路過時偶然聽到兩人聊天,優優媽媽說:“千萬不要救我,救了以後坑得也是趙月蘭,我們的小孩還要她養。”

兩人剛搬進來時,優優媽媽就曾囑咐趙月蘭,“假如我們倆有事,這個小孩你一定要帶著”,趙月蘭不解,兩個年紀輕輕的能有什麽事,“我以為是開玩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優優爸爸病重之後,趙月蘭曾想拿積蓄送他去醫院,但被拒絕了,“放棄我吧,小孩的病還需要治,我要是死了,千萬不要把優優送走,隻有你對他好。”
9e2da102f7323ef33ca9ff8e92917459優優的病複發後,趙月蘭的同學聞訊到家裏捐款“我本以為自己有能力養活他”

“你放心,有我吃的就不會讓優優餓著”,被“托孤”時,趙月蘭如是說。

她以為養孩子不過是吃飯、睡覺、上學,“但沒想到會是這樣”。優優的病不斷挫傷著趙月蘭的信心,再加上由此引發的家庭矛盾,她無法再像從前一樣篤定。

優優第一次確診幼年特發性關節炎是在2014年。趙月蘭記得,在醫院做完檢查後,她聽到的第一個判斷是“沒法根治”。醫生建議吃激素進行保守治療,但可能導致發胖或者身體變形,趙月蘭覺得“那跟毀了孩子沒什麽兩樣”,於是帶優優去上海就醫。“沒想到還是一樣的,隻能吃激素。”

治療期間,優優每個月去一次上海,每次停留半月左右,最高一次花了6萬多,最少也得7000多,“一年零七個月治下來,怎麽也有幾十萬”。趙月蘭也捋不清這幾十萬是怎麽湊齊的,除了社區組織的捐款以及好心人主動送來的錢,歸屬最明確的一筆應該就是女兒的彩禮錢了。

2015年,女兒結婚的當口,正好趕上優優要去上海看病。趙月蘭的退休工資和保姆時期的積蓄已經用光,隻能動了彩禮錢,除去給女兒買項鏈和戒指花的4000塊,其餘六萬四都成了醫藥費。外孫辦滿月酒的時候,女兒特意囑咐趙月蘭:“彩禮錢你留著用吧,不用給我了。”趙月蘭實在心虛,這才坦白。

當時女兒就跟她吵了起來,說她一門心思都撲在別人家的孩子身上,女婿也因此不再開口叫“媽”。

坐完月子,女兒希望趙月蘭幫忙帶孩子,自己好出去工作,但趙月蘭不肯答應。女兒罵她“傻老太婆”,還說了很多氣話:“你不帶自己的親外孫,也可以去過自己的生活,何必為了一個外人活的這麽累,等你老了,就靠他養你吧。”

趙月蘭知道女兒是心疼她,但她對優優父母的承諾是心裏邁不過去的坎兒,“說句不好聽的,哪怕是養條狗,養了這麽多年也舍不得扔掉”,她覺得,做人要有良心。但她也心疼女兒,女兒一家人全靠女婿的工資維持,“她也難啊”。現在女兒一有事,就會把兩個孩子放在趙月蘭家,她從不拒絕,生怕女兒說她連親外孫都不管。

實際上,女兒並非表麵上那樣鐵石心腸,優優隻要缺東西,不管是衣服還是日用品,女兒都會及時送來。周末,女兒還會和丈夫一起帶優優去遊樂園。每年生日,女兒作為“姑姑”,都會提前給優優準備蛋糕,趙月蘭總說生日沒什麽好過的,這時候女兒會反駁她:“要是不過,孩子就會想‘自己爸媽在該多好’,到時候多難受。”

優優患病以來,因為本地媒體的宣傳和報道,家裏經常有好心人到訪,不免生出閑言碎語。有人說趙月蘭想靠優優賺錢,有人說趙月蘭已經發財了,甚至還有人說這病是趙月蘭“搞”出來的,“這病的名字我讀了兩個月才讀順,我能搞得出來?”

提起這些,鄰居都替趙月蘭覺得委屈,感歎“好人難做”。起初趙月蘭也覺得冤枉,但聽得多了就覺得,“別人說啥管不了,隻能說,人在做天在看。”

從上海回來之後,趙月蘭打聽到長春有一家私人診所曾經治好過類似病例,她帶著優優,坐了22個小時的火車去見了醫生。七個半月後,優優的症狀果然慢慢消退,終於成為一個正常孩子。

此後,趙月蘭一度認為已經扛過了最難的時候,隨著優優健康長大,她也能像正常人一樣,享受晚年生活。
16c2b27539630b0ccf1d32689ab8c5ac趙月蘭在輔導優優功課送走?留下?

2021年6月,優優舊病複發,趙月蘭的生活再次被“打回原形”。

在趙月蘭的腦袋裏,那些為錢發愁的瑣碎片段,不斷跟優優笑起來的美好畫麵“打架”,一個念頭也隨之反複:我撐不住了,到底要不要把他送走?

每天早上七點,趙月蘭準時起床,把熬製中藥的電水壺插上電,然後叫醒優優,順便讓他就著溫水吃下退燒藥或者消炎片。兩個小時後,趙月蘭把熬了兩遍的中藥端給優優。這期間,每隔四十分鍾,她要把止痛藥和治療膝蓋積水的藥依次遞到優優手上,不能混合,因為怕西藥之間有相互作用,影響效果。

這就是趙月蘭現在的日子。

近兩個月,趙月蘭晚上最早也得淩晨兩點以後才能睡覺,“優優每天都燒到快40度,我得守著他”。7月中旬,最後一次去趙月蘭家采訪時,眼科醫院正好打來電話詢問她的情況,因為熬夜和流淚,趙月蘭明顯感覺眼睛“不好使”了,經常模糊不清。但因為記者、朋友和好心人的來訪,她一次次推遲著檢查治療的時間,“操心啊,這段時間最起碼老了十歲”。

其實趙月蘭並非別無選擇。

趙月蘭戶口所在的社區名為“朱紫巷”,李獻花是原社區主任,也是與趙月蘭接觸最多的社區工作人員。在幫助趙月蘭募捐時,李獻花曾聽趙月蘭念叨說:“我也不曉得自己壽命多長,萬一我走了孩子怎麽辦”。李獻花勸她幹脆把優優送還給奶奶或者姥姥,但趙月蘭認為,“人家不要,而且送過去肯定沒有在我這過得好……”

趙月蘭想起每次聯係優優家人,都會得到類似“你想養就養,不養就送到福利院”的答複。對此,安嘉律師事務所的張麗珍律師表示,按照我國現行民法典規定,優優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是有撫養義務的,他們有責任保護優優的人身權利、財產權利以及其他合法權益,其所需的治療費用,他們也有義務支付,且義務不能隨便放棄。如果優優訴之於法律,其祖父母、外祖父母有可能涉嫌犯罪。

優優戶口始終在隔壁的上諭亭社區,也就是外婆家,雖然外婆已經賣掉房子搬走,戶口成為了空掛,但社區依然對優優的生活及治療負責。熊春從2020年開始擔任上諭亭社區的主任,她介紹,像優優這樣的孤兒,可以送到西湖區福利機構,據她了解,福利機構可以將孩子撫養到18歲,教育、醫療條件都不差。

優優最近複發之後,趙月蘭經常來上諭亭社區,一方麵是希望社區能夠幫忙籌款,另外也是為了倒倒心裏的“苦水”,包括沒錢、沒精力、家庭關係受影響。“她力不從心,我知道”,為此,熊春多次建議趙月蘭把優優送到街道的福利機構,她勸說趙月蘭,轄區內不止一個孩子在那裏生活,“送到那就不用你操心了,而且政府絕對不會不管孩子生病的事兒。”

一提“送走”,趙月蘭就忍不住抹眼淚,“他們給送到醫院肯定會打激素,萬一小孩有副作用怎麽辦”,就像當初優優父母隻相信她一樣,如今她隻相信自己。

隻有一次,現實超越了感情。前幾天,社區告訴她,社區能給優優的救助款最高隻有600元,街道的額度也隻有1000元,“我很生氣,為什麽全都要靠我一個人”,一時衝動,她跟熊春說:“幹脆送走吧。”

“隻要你願意,我們就可以送他去福利機構”,熊春甚至覺得鬆了一口氣,從社區層麵來講,她覺得去福利機構可能是更好的選擇,因為有更便利的醫療條件,趙月蘭不用四處借錢籌款。而且,隨著優優逐漸進入青春期,他們也擔心,更多的宣傳和募捐會給孩子帶來心理影響,這也是一個大隱患。話說出口還沒五秒鍾,趙月蘭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搖頭擺手不斷重複著,“還是不要送,不要送……”

“理解”是熊春與社區領導在“保姆奶奶”這件事情上說得最多的一個詞。雖然需要時刻關注優優,還要對趙月蘭的困難和需求第一時間做出響應,甚至要為孩子可能出現的心理問題提前打算,但他們還是尊重13年的祖孫感情,“誰也沒有權利強行送走優優,如果他們能夠像正常家庭一樣生活下去,我們比誰都欣慰。”
80db7f86a87a9e443a5aeb0cc70fce66舊病複發,優優行動不便,有外人來時,他總是躺在床上一言不發“我不敢收養他”

雖然“保姆奶奶”的稱號已經多次出現在南昌本地報紙以及網絡平台上,但在法律上,趙月蘭與優優因沒有辦理收養手續,並非真正意義上的祖孫關係。

趙月蘭回憶,領取優優的低保金時,因為不具備“監護人”身份,她隻得求優優奶奶幫忙去法院辦手續,才領出一萬多。
張麗珍律師認為,身份的不明確可能會為趙月蘭留下隱患。

張麗珍分析,隨著趙月蘭變老,等到有一天需要優優去贍養時,從法律角度來說,隻要他不願意就可以不管,不被法律承認的撫養關係自然會衍生不被法律保護的贍養關係。趙月蘭對此似乎並不關心,“良心這個東西,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想那麽多幹嘛?”

關於募捐來的善款,趙月蘭會記下每一筆的用途,看病買藥的付款記錄她也一一保存。趙月蘭清楚地知道,自己僅僅是優優“事實”上的監護人,沒有法律身份的保護,她不僅要做到不貪優優的錢,也要能證明自己沒有貪。

張麗珍稱,善款實際就是優優的財產,在沒有法定或約定義務的情況下,趙月蘭為避免優優利益受損失而管理財務,屬於“無因管理”,受法律保護,即趙月蘭可以支配使用這些財產,但前提是必須用於優優的治療或生活,且需要留存單據以及支付憑證。

但當涉及低保或是政府補助時,趙月蘭在領取資格方麵受限較大。在具體的領款過程中,各部門或機構必然要審核監護人的領取資格,這時趙月蘭的身份就比較尷尬,很可能沒有辦法取出錢款,“在這種情況下,我個人認為趙月蘭女士應該去明確一下收養人或監護人的身份,以便行使這些權利”,張麗珍說。

“你以為我沒了解過嗎?是因為我不敢收養。”趙月蘭所說的“不敢”,是怕辦了收養手續之後,優優就失去了作為“弱勢群體”所能得到的一切社會保護,包括低保以及募捐來的善款。她無法想象自己老去之後,失去奶奶庇護的優優再失去社會照顧,該如何過活,“到時候沒錢看病也不能募捐,人家肯定都會說我‘沒本事就別收養’”。

趙月蘭覺得自己確實沒有這個本事。“如果他沒有病,也許我就去辦手續了,把他養到18歲,自己能掙錢,等到結婚的年齡再給他準備彩禮……”顯然,如今優優的病情發展早已超出趙月蘭的預期,且超出太多,“不是幾萬塊錢能解決的,我有什麽資本去收養?”她想著,還不如就像現在這樣,就當做好人好事了。

另外,趙月蘭也要顧及女兒的感受。萬一正式收養了優優,為了治病很可能就要賣掉現在住的房子,這對趙月蘭家庭關係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她記得女兒說過,給優優存錢、花錢都可以,但如果把房子給了優優,那她在婆家“就一點地位也沒有了”。婆家會怎麽看待這個為了外人豁出一切的親家母呢,“所以房子我是一定要留給女兒。”

趙月蘭的擔憂和煩惱,優優都看在眼裏。生病到複發這七年間,優優變得越發沉默與內向。

李獻花記得,優優小時候特別活潑,見麵之後會跟她摟摟抱抱,圍著她叫“獻花大媽”;家裏要是有記者來,他也會拉著人家玩,不停地說:“你不要走了,就在我家吃飯”。如今李獻花打來電話,他最多就是打個招呼,被問到身體怎麽樣,也隻有一個“好”字。

今年六月,趙月蘭參加完“南昌好人”的頒獎典禮之後,公眾的視線再次聚焦於這個祖孫構成的小家庭。上諭亭社區將優優的情況上報到了民政局,民政局未成年人保護科又聯係了北京的一家公益組織,他們願意幫助優優對接到北京協和醫院,並承擔醫保報銷額度之外的所有醫療費用,但趙月蘭還在猶豫,“那機票、吃住呢?”由於無法確定治療期限,趙月蘭怕打不起這場“持久戰”。

這個夏天,一批批記者、好心人、鄰居和同學再次來往於趙月蘭家。她常在客廳跟來訪的人訴苦、抱怨,哭著說沒錢治病或是一遍遍講述優優父母如何離去。
臥室裏的優優總是一言不發,聚精會神地盯著手機,偶爾變換躺著的姿勢緩解疼痛。

“外人”的身份一直跟著他,他自己也這麽覺得,每次聽到奶奶念叨由他引發的家庭矛盾,他總覺得抱歉。剛剛小學畢業,優優就想著長大以後一定要報答趙月蘭,“因為奶奶對我最好,我卻給家裏添了很多麻煩”。

華客新聞 | 時事與歷史:一個寄居孤兒和“保姆奶奶”的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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