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商標怎麽有點奇怪？”、“這肉怎麽已經變質？”……近期有部分上海居民反映所收到的免費發放物資出現商品質量問題。第一財經記者就此事深入調查後了解到，正規的采購應該有企業資質審核、選品審核和保障運輸等多個環節，而目前則存在有部分相關人員在發放保供物資過程中的采購不規範甚至是失職瀆職行為。
4月21日，上海市人民政府新聞辦公室舉行疫情防控工作新聞發布會，針對有市民反映分發到家的保供物資存在治療問題，上海市政府相關部門負責人表示，的確發現了部分免費發放保供物資存在質量問題，主要是生鮮食品。疫情期間發現的相關違法行為，市場監管部門會堅持從嚴從快的原則，發現一起，查處一起，市民發現相關的問題，可以撥打市長熱線反映問題，監督舉報。
問題廠家的問題商品
第一財經記者采訪了解到，上海閔行、鬆江、寶山、浦東、普陀、楊浦等區居民反映一些保供物資或居民團購物資存在質量問題，其中部分已經引起監管部門的重視和介入。
4月17日，閔行區虹橋鎮錦繡江南小區一期陶然居居民收到虹橋鎮鎮政府派送的第四批物資，包括粉絲、腐竹、鹹肉、牛肉、黑木耳等。4月18、4月19日，小區居民在開袋食用過程中陸續發現多個商品味道異常。在檢查過程中居民發現，保供物資中的“龍口”粉絲實為“龍仁”粉絲，生產廠家夏邑縣匯龍食品有限公司早在2020年5月就已注銷；腐竹、鹹肉、五香牛肉、黑木耳等商品的生產廠家，其中多家也因生產經營不符合食品安全法規或生產經營國家不允許的食品添加劑等受到過不同程度的行政處罰。
4月19日晚間，陶然居居民何先生致電市長熱線12345進行投訴。4月20日，何先生收到虹橋鎮政府回電，工作人員表示“高度重視”並反饋意見說，虹橋鎮第四批物資委托給揚州宏信龍超市代為采購，揚州宏信龍超市作為保供供應商有合法資質。該超市正在追溯夏邑匯龍公司的相關資質問題，同時虹橋鎮市場監督所也正在展開調查。後續居委會聯係小區業主表示，回收相關保供物資，可以換領牙膏和沐浴露。
普陀區長壽街道居民楊先生昨日晚間向第一財經記者反映，該小區4月18日收到的保供物資中有兩份“金典三文治”，打開後發現有異常味道。該三文治包裝顯示生產廠家為濟南聖都食品有限公司，生產日期為2022年4月17日，而隔日就已經送到了長壽街道小區居民家中。
該三文治外包裝上顯示委托單位為金帝來食品有限公司。第一財經記者查詢啟信寶發現，金帝來食品有限公司成立日期為2021年7月29日，注冊資本50萬元，實繳資本和參保人數均未顯示。
發放過期食品？
4月17日，普陀桃浦鎮、長征鎮多個小區居民陸續收到產品名稱為“三珍叫花雞”的即食產品。
“我們打開吃了兩口，就發現味道不對。我有同事的小區也收到了相同的產品，有鄰居的小朋友食用後出現肚子痛的現象。”一位家住普陀區桃浦鎮的居民對記者說。
在包裝背麵右下角印著“浙食鏈”的二維碼。第一財經記者掃碼查詢顯示，該產品生產日期為2021年8月31日，保質期6個月。這意味著，到2022年2月底，產品已經過期。而送到居民手中時，叫花雞已過期2個月有餘。
然而，根據包裝反麵的指引，第一財經記者在包裝袋封口處找到的生產日期為“2022/4/13”。
根據包裝，生產叫花雞的企業為嘉興三珍齋食品有限公司。天眼查顯示，該公司成立於1993年，桐鄉市烏鎮食品有限公司持股75%，為實際控製人。
防護、洗護用品現問題
浦東新區航頭鎮鶴沙街道居民陳先生昨日晚間向第一財經記者反映，該小區4月18日收到的保供物資中有一份“醫用外科口罩”，打開後發現手感較差。該口罩包裝顯示生產廠家為鶴壁市利康衛生材料有限公司，生產日期為2021年12月02日。
然而，去年12月17日，山西省藥品監督管理局發布的公告表示，該省將暫停銷售河南3家企業生產的部分批次口罩、防護服等產品，其中就包括鶴壁市利康衛生材料有限公司生產的醫用外科口罩。
原因是標示生產企業為上述公司的一次性使用醫用口罩等物品，經山西省醫療器械檢測中心檢驗，檢驗結果不合格。隨後山西省藥品監督管理局協同河南省藥品監督管理局檢查發現，這些產品並不是標示企業生產，存在重大產品質量安全風險。依據相關規定，山西省藥品監督管理局決定，對標示為鶴壁市利康衛生材料有限公司等3家企業生產的抽查批次醫用防護用品采取暫停經營的控製措施。
就在日前，還有關於連花清瘟等防疫藥品和物資出現“盜版”的消息。石家莊以嶺藥業官方微博發布聲明稱，目前市場上有效期內的連花清瘟膠囊產品有兩種外包裝形式，顯示了“以嶺”和“連花”兩個商標，公司因優化產品分類管理，將呼吸係統相關產品現統一用“連花”商標，即將原商標的老包裝更換為“連花”商標的新包裝。第一財經記者了解到，上海居民收到的藥品和防疫物資，主要有政府采購和企業捐贈兩種形式，最終物資配送到人。藥品和防疫物資的需求和渠道較為單一，主要由幾家大型流通企業負責。而居委會最終發到居民手中的物資是否存在問題、以及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還需要進一步調查。
4月12日，周浦鎮居民譚先生收到了保供物資洗衣液、香皂、牙膏等。其中洗衣液品牌為薈依潔，包裝上顯示生產廠家為浙江南鵬日用品有限公司。據啟信寶信息，該公司於2021年6月成立，注冊資本1000萬人民幣，實繳資本為零。目前京東、淘寶等電商平台均沒有該品牌洗衣液銷售。
采購鏈上的“貓膩”
緣何居民收到的物資會出現這些問題？
第一財經記者通過各大零售商和供應商方麵了解到，正規的商品采購需要有采購人員對商品進行嚴格審核，甚至是審廠，符合標準的商品才能被列入名單，並且要配以專業的運輸，比如一部分生鮮食品必須全程冷鏈運輸。在運送抵達倉庫後，商家還必須對於商品進行抽檢，如果出現問題則要進行退貨處理。
“但實際上的難點在於，正規供應商是有標準和流程的，而且也受到監管。但是疫情之下，封控期間，物資和運力都非常緊張，而正規零售商和供應商過這一套正規流程很耗費人力和時間，於是為了抓緊時間和簡化流程，對於供應商的引入直接到了區和街道手中。相對而言，區委相關部門還是有一定把控的，可是街道就很難說了，他們不是專業人士，也不會選品，更麽沒有任何的采購標準和流程，說白了就是誰有關係或者中間有什麽利益，就很可能直接采購了。所以如果要保證商品質量，就必須嚴格把控供應商的引入資質和商品質量檢查，但是街道是缺乏這個能力的。正規做法是具備合格商品的供應商與區或街道對接，然後提供自己的企業經營資質和商品檢測報告、相關證明等，才可以進行商品采購。但目前看來，出現問題的商品顯然沒有這套正規采購流程。”一位大型供應商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
還有業內人士透露，有些街道的采購更為離譜，居然有團購加價混入其中。“比如我們的商品質量是沒有問題的，我們是以正規團購方式銷售。結果我們發現有些小區居民發放的物資裏麵有我們的商品，但我們分明沒有和這個小區有任何購銷關係。原來是有團購的人從我們這裏下單，然後把商品加價賣給街道或相關的采購者，最後分發給居民。雖然商品質量沒有問題，可是這種采購方式非常不規範，且擾亂價格。”一位大型零售商對第一財經記者抱怨道。
此外，即便商品合格，在運輸的過程中也會出現問題。有業者表示，生鮮食品很多時候需要冷鏈運送，但目前運力不足，且部分街道並不懂生鮮貨品的管理，所以導致一些肉製品抵達居民手上時已經變質。
至於藥品方麵，以流通企業九州通為例，其了解到上海對連花清瘟膠囊、玉屏風顆粒的需求後，聯係生產廠家，完成采購、裝車、運送，藥品首先運送到上海九州通倉庫，之後物流配送團隊完成卸貨、入庫、轉運，分批次配送至上海各區衛健委和醫療機構。有的會直接分發至街道抗疫物資接收點。居委會拿到物資後，通知樓組長，分發給居民。對於上海市民急需的口罩、防護服等防疫物資，上海防疫指揮部向企業發出需求後，九州通聯係生產企業，拿到物資後分批送達上海8區18個物資指定接收點，再由配送團隊在接收點完成接收、整理、分發工作。如果發放的藥品有問題，那麽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還要進一步調查。
政府嚴厲查處
上海正嚴厲打擊保供物資采購的犯罪行為，問責官員的失職瀆職行為，對不法商家采取刑事強製措施。
4月20日，上海舉行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新聞發布會，上海市市場監督管理局二級巡視員陶愛蓮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在近期的監管和受理的投訴舉報中，的確發現有部分免費發放的保供物資，主要是生鮮食品存在質量問題。對於疫情期間這類違法行為，市場監管部門始終堅持“從嚴從快”的原則，發現一起、查處一起。
日前，上海市紀委監委官網發布消息，閔行區梅隴鎮副鎮長任偉萍、經濟發展辦公室主任栗爽，在發放保供物資過程中存在失職瀆職問題，致使不合格豬肉產品發放給社區居民，造成嚴重不良影響。兩人均被黨紀政務立案，接受進一步調查，並按程序分別被免去副鎮長、經濟發展辦公室主任職務。
閔行區公安分局發布警情通報稱，梅隴鎮鎮政府與上海谘諭實業有限公司於2022年4月9日簽訂《保供協議》，約定由該公司於4月15日前提供豬肉產品11萬份，每份規格為五花肉（2斤）和蹄髈（1斤），涉及采購金額人民幣760萬餘元。經公安機關查明，犯罪嫌疑人張某、許某潔、張某科等人在明知提供的保供產品存在質量問題的情況下，仍以次充好；王某霞則在明知上述人員銷售偽劣產品的情況下，仍為其提供資金支持，起到幫助作用。目前，相關犯罪嫌疑人因涉嫌銷售偽劣產品罪已被閔行警方依法采取刑事強製措施，案件在進一步審理中。
同時，為了防範類似事件發生，上海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對生鮮食品的采購、貯運、分發等環節可能存在的問題和漏洞進行了分析。日前，《關於加強采購分發生鮮食品大禮包的食品安全管理指導意見》印發，主要包括三方麵措施，分別是落實生鮮食品大禮包的發放組織者、食品生產經營者、捐助者的食品安全管理責任，要求發放組織者加強與食品安全監管部門對接，對食品采購過程、貯運和分發過程提出了相關管理要求。
上海大邦律師事務所合夥人遊雲庭向記者表示，根據《產品質量法》第二十六條、第三十九條、第五十條等，《食品安全法》第三十三條、第一百二十四條等，《刑法》第一百四十條、第一百四十三條等，根據食品生產經營者違法行為的性質、情節、後果等不同，行政責任包括沒收違法所得和違法生產經營的食品，違法生產經營的工具、設備、原料，處以罰款或吊銷許可證。若食品生產經營者違反法律規定，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遊雲庭建議，采購方在采購環節應嚴格篩查供應商並簽訂保供合同，明確食品質量安全要求以及相應的食品安全責任，適時對供應商進行監督檢查；在運輸環節應注意食品的貯存問題，如冷藏冷凍食品應處於冷鏈狀態，並應盡快、及時地運輸到采購單位，防止食品腐爛變質。在發放環節，采購方應再次檢查確認物資質量，如發現異常應立即停止發放，同時做好組織工作以盡快向居民予以發放，避免食品暴曬，並提醒居民檢查食品是否腐爛變質。
（第一財經記者 魏中原 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