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詳解博明與特朗普政府《美國印太戰略框架》的由來

特朗普白宮於今年1月12日距離其卸任僅剩8天時,解密了2018年製定的《美國印太戰略框架》。當時率先獲得這一消息的澳洲媒體報導指,特朗普政府作出這一決定是極為反常的,像《美國印太戰略框架》這類“機密”級、“不對外國人開放”的文件,一般來說應該是在數十年後,也就是最早在2043年才會得到解密。本期節目將就這份文件的由來和背後的故事為您進行詳細地介紹。

雖然在這份總共10頁的文件中部分內容仍“塗黑”保密處理,但依照澳大利亞國立大學國家安全學院院長梅德卡夫(Rory
Medcalf)的話說,“這是一份非常重要的文件。提前幾十年發布,這很不尋常。”他表示,“我想這是一個信號,關於美國永久政府,或者你可以說,是官員們希望看到美國與印太地區的關係,包括在管理中國力量方麵有什麽樣的連續性。”
根據《華盛頓郵報》專欄記者喬什•羅金(Josh Rogin)的新書《天下大亂:特朗普、習近平和二十一世紀之戰》(Chaos Under
Heaven)描述,盡管這份文件的製定離不開來自特朗普白宮國家安全委員會(國安委,NSC)各級官員的努力,但這份文件的雛形則來自於後來因為其用流利的中文發表紀念“五四”精神演講,而被廣為人知的前《華爾街日報》駐華記者博明(Matt
Pottinger)的構想。

老上級召喚下,博明單車受命特朗普大廈

事實上在特朗普2016年勝選後,熟悉中國問題,特別是能從國家安全和地緣政治層麵對亞洲有著深入了解或出身的其團隊人員並不多。這也是為什麽當特朗普的擁躉弗林將軍(Michael
Flynn)被提名為美國國家安全顧問人選後,他首先就想到了曾在阿富汗期間在其手下工作過的博明來加入白宮任職。在2009年6月至2010年10月擔任駐阿富汗國際維和部隊情報主管期間,弗林認識了當時正在進行第二輪駐阿富汗服役的軍事情報官員博明,他們二人隨後共同撰寫了一份如何改進美軍在阿富汗收集情報工作的智庫報告。正是這份報告的發表引發了奧巴馬政府對弗林的興趣,使他在2011年晉升為中將,並加入美國國家情報總監辦公室擔任助理總監。2012年,時任總統奧巴馬提名弗林擔任美國國防情報局局長。2014年8月,弗林被解職,離開國防情報局局長的職位,以中將軍銜退休。與奧巴馬政府多位要員的意見分歧和私人恩怨也使他在2016年美國總統競選期間,成為特朗普的重要支持者和安全政策顧問。

特朗普勝選後,麵對當時其候任團隊對中國問題人才的需求,弗林很快就想到了回國入伍前曾在中國擔任記者長達7年之久的博明來加入白宮共事。盡管事後證明,弗林在上任不到一個月後就因為涉及“通俄門”事件下台,但博明將在特朗普政府的對華政策和印太戰略的製定中扮演重要作用。無論他的頂頭上司,諸如H·R·麥克馬斯特(H.
R. McMaster)、博爾頓(John R. Bolton)和奧布萊恩(Robert C.
O’Brien)如走馬燈般更換,博明最終做到美國副國安顧問的位置上,並於今年1月6日特朗普激進支持者衝擊國會山後明哲保身辭職。他是特朗普政府中少有能在白宮堅持下4年的高級官員之一。由此可見,雖然弗林是美國政壇近年來少數極具爭議的人物之一,但他將博明帶進白宮的決定可以說是一個慧眼識人的表現。在老上級的召見下,當時還在曼哈頓下城的一家投資谘詢公司供職的博明騎著紐約市城市共享單車Citi
Bike,來到了位於第五大道725號的特朗普大廈與特朗普過渡團隊中的弗林會麵。

“我們所認知的美國霸權在東亞地區已不複存在”

據書中介紹,隨著白宮在2017年1月20日正式易主,博明被任命去擔任國安委的亞洲事務主管他顯然是有備而來的。他在2016年的11月也就是特朗普勝選當月便專門撰寫了一份分析美國對華政策和亞洲戰略的文件。為了不讓這份12頁的文件過於引人注意,博明特意將它存在了電腦上所謂“比爾的文件”(Bill’s
Paper)的名下。而其內容既不是比爾所寫,也不是什麽一般性的文件。按照書中作者羅金的說法,這份文件將在未來的數年中發展成特朗普政府的兩份內政和外交機密戰略,及對外公開的《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涉華內容的一部分。其中一份衍生文件就是上文提到的《美國印太戰略框架》。據悉,“比爾的文件”副標題是“平衡力量”,其內容闡述了美國應采取新的對華戰略的緊迫需求和方式及相關概念。該文件提出,自二戰以後亞洲享受了70多年的和平與繁榮來源於美國霸權的支撐。

博明認為,但這一形勢正受到中華人民共和國崛起,其取代美國在亞洲的地位和消解美方在亞洲的盟友關係努力的威脅,同樣對此構成威脅的其他兩大因素還包括朝鮮在核武器和彈道導彈領域的驚人發展,以及美國的亞洲盟友認為美方正在從該地區收縮,不再對他們的安全和自由予以保障的擔憂。博明在文件中指出,在美國於過去20年來把精力集中在應對中東地區戰爭和國內經濟大衰退的同時,中國的經濟規模卻增長了五倍。他續指,中國當局還在打造了一支世界級軍隊的同時,並未使其所堅持的威權主義的政治體係和國家控製的經濟體係受損。博明稱,“正因如此,我們所認知的美國霸權在東亞地區已不複存在”。他總結稱,“我們現在對中國的是一種動態的、不平衡的力量平衡。”他認為,美國擁有軍事上的優勢,中國擁有經濟上的優勢,而雙方在政治上的平衡大約勢均力敵。他寫道,“中國的願望顯然是不滿足於與美國的力量平衡。北京的中期目標是實現對鄰國和西太平洋地區的霸權。”

博明表示,他的這一分析並不是空穴來風,“如果觀察中國共產黨的行為和傾聽其用中文向國內傳達的信息,得出這種結論是不可避免的”。他寫道,“中共的半球霸權目標並不是習近平主席的一時興起,它源於長達數十年的黨的抱負。習隻是在加速時間表。但是美國在中國實現這一願望方麵擁有很大的一票表決權。”麵對這一曆史性挑戰,博明認為,美國應強化在亞洲與中國的力量平衡,使其重回正軌。他提出的方式之一便是修複二戰後國際秩序所存在的結構性問題,也正是在他看來中國在被歡迎其中後所濫用的機遇。博明在這份文件中並不主張與中國脫鉤,而是希望通過談判來解決雙方在經濟和貿易上存在的眾多問題。他警告要實現這一目標,很大程度上要看美國如何對待其與盟友的關係。他呼籲找到一個讓美國和中國都能成功的戰略,但不是以北京的條件而定。

中國是“木星”,印太是“太陽係”

博明稱,“因此,這一戰略如果得到執行,將與中國形成可行的、可持續的諒解,給雙方帶來好處。無論我們的戰略成功與否,中國都能茁壯成長。如果我們失敗了,美國將會陷入困境。”他還建議美國政策製定者在看待中國問題上,不應該把中國當作“太陽”來對待,而是應將其看作是美中競爭在印太前線這一“太陽係中的木星”來對待。他指出,地區內其他的國家由於地處美中競爭前線,更容易受到影響,因此更需要受到美國的特殊關注。就與北京方麵的關係,博明寫道,“中國不應該是我們地區外交所圍繞的太陽,它應該被視為我們不斷接觸的政府太陽係中的一顆行星,盡管是一顆巨大的行星。”該文件呼籲對中國影響力和幹預行為在美國境內擴張的現象加以針對和阻止。

博明主張在承認美國無法從根本上改變中國製度的性質,且不應該如此嚐試的基本原則的基礎上,進行廣泛地重設美中關係。他的想法是應對中國的現實,集中精力製止中方最壞的行為,並建立對其餘行為的適應力,同時保護美國的價值觀和利益。他說,“中國的策略是循序漸進地將戰略環境向自己有利的方向推動,有時會公然行動以引起該地區的警覺,但又不至於激起鄰國和美國采取重大的反製措施”。他認為,“隻有認識到這一點,並改變美方的行為,阻止對美國在亞洲相對力量和影響力的侵蝕,才能使中美關係走上既避免對抗,又不至於完全輸掉戰略競爭的軌道。”博明在這份“比爾的文件中”還借用中國前總理朱鎔基於2001年的一次發言中說,“中美關係永遠不會很好,但也不需要很壞······這個目標,與其說是浪漫的目標,不如說是雙方都應向往的明智之舉”。

“比爾的文件”與特朗普白宮的印太戰略

據了解,博明在來到白宮後的第一天就將這份“比爾的文件”分享給了他所繼承的,大多由前朝留下的官員所組成的國安委團隊。這一團隊接下來參與了《美國印太戰略框架》文件的製定。他們將注意力集中在印太地區內,博明眼中美中競爭的所謂“前線國家”,那些在地理上距離中國最近,因此也最受中國崛起影響的利益攸關者。他認為,美中之間的戰略競爭將在這一地區內率先進行,因此需要美國更多的關注和資源投入當地。按照“比爾的文件”中所闡述的“木星-太陽係”論,其針對的不僅是對華方式的思考,而是對整個亞洲及印太地區“太陽係”構造的接觸和努力。《美國印太戰略框架》隨後由時任國安顧問的H·R·麥克馬斯特向特朗普總統遞交,並於2018年1月得到了後者的簽署認可。

另一份同樣受到“比爾的文件”影響,於2017年10月便得到特朗普首肯的文件則是同樣由國安委撰寫的《美國反擊中國經濟侵略戰略框架》。這兩份文件都是在2017年的夏季和秋季得到製定。此外,正如上文所提到的,特朗普政府2017年12月推出的《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努力強調美國對印太戰略的重視,意圖扭轉外界特別是日本等盟國對於美國印太戰略空有其表的負麵印象。該報告中提出“中國和俄羅斯希望塑造一個與美國價值觀和利益背道而馳的世界。中國尋求在印太地區取代美國,擴大其‘國家驅動’的經濟模式影響範圍,並在該地區重新構建有利於自身的區域秩序。”依照“比爾的文件”所提出的重塑盟國對美國信任的思路,報告強調,“美國必須調動起參與競爭的意願和能力,防止印太、歐洲和中東出現不利的變化。為了維持有利的均勢,美國需要對盟國和夥伴關係國作出堅定的承諾並密切合作,因為盟國和夥伴擴大了美國的實力與影響。”

戰略出台後具體實施則並不簡單

不過,博明和國安委顯然不是特朗普政府中唯一如此思考和製定政策的官員或機構。例如,美國國防部2018年1月發布的《美國國防戰略報告》中提出“中國正在利用軍事現代化、影響力和掠奪性經濟迫使鄰國重新調整印太地區的秩序,使之成為自己的優勢。隨著中國經濟和軍事的持續崛起,通過‘舉國體製’下的長期戰略來維護權力,它將繼續追求軍事現代化計劃,在短期內尋求印太地區霸權,在未來取代美國成為全球霸主。”為了應對中國,美國提出持久的聯盟和長期的安全夥伴關係需以美國核心同盟關係為支撐,並以盟友擁有的安全關係網絡予以補充、強化;美國將加強在印太地區的同盟和夥伴關係,建立一個能夠遏製侵略、維護穩定和確保自由進入共同領域的網狀安全架構。

同年5月30日,美軍太平洋司令部(Pacific Command) 正式更名為印太司令部(Indo-Pacific
Command),由戴維森(Phil Davidson)接替哈裏斯(Harry
Harris)執掌新的印太司令部。不過雖然有了多個指導性文件,特朗普政府的對華政策並不是按部就班地照著圖紙執行策略,反而受到了一直揮之不去的美中貿易談判和特朗普個人及白宮內各派爭鬥等諸多因素的影響,因而也缺乏連續性和明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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