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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蘇州的道觀裏 人們舉行儀式 悼念一位荷蘭道士

上周四午後不久,在中國南方城市蘇州,50多人聚集在一座道觀中舉行了一場10小時的道場,以追悼近代最有影響力的中國學者之一。

但這並非為了紀念一位受聘於中國最好的大學的教授。它追悼的是荷蘭漢學家施舟人(Kristofer
Schipper),他的工作促使人們對中國宗教和社會的看法產生根本的轉變。

施舟人教授的朋友、曾經的學生高萬桑(Vincent
Goossaert)說,他在胃部出現血塊後於2月18日在阿姆斯特丹逝世,享年86歲。

施舟人把道教研究當作他畢生的工作,在他的努力下,道教從被普遍忽視的信仰提升到了一種宗教傳統,經常被納入有關氣候變化等時事的全球討論中。

更重要的是,他的觀點有助於人們理解中國社會在過去的曆史中是如何組織的——常常由當地自發團體以宗教場所為中心來組織,而不是像傳統上曆史學家趨於描繪的那樣,由皇帝和他標榜的官僚機構。

施舟人是一位受籙的道士。他將農村宗教生活的第一手資料和對古漢語的深入研究結合起來。

“他能夠證明中國人有宗教,它與當地自發地組織、治理的形式有著密切的聯係,”新加坡國立大學中國研究負責人丁荷生(Kenneth
Dean)說。“人們對中國社會的描述方式發生了變化,而這是其中的一部分。”

施舟人以其著作《道體論》(The Taoist Body,
1994)而著稱。這本為普通讀者而寫的書說明了中國文化中許多看似完全不同的元素——武術、藝術、烹飪、儀式、節日、醫藥和許多當地的宗教生活——都充滿了道教觀念。這幫助拓寬了道教的定義範圍,從曾經僅限於少數哲學著作和當地宗教儀式,到現在被視為涵蓋了中國文化和社會的大部分範疇。

在學者眼中,施舟人最具影響力的著作是與傅飛嵐(Franciscus Verellen)共同編輯的三卷巨著《道藏通考》(The
Taoist Canon: A Historical Companion to the
Daozang)。全書共1800頁,首次係統地整理和描述了1500部道教核心經文。該項目曆時近30年,吸引了來自世界各地的數十名學者,許多人認為這是現代道教研究的開山之作。

施舟人全名克裏斯托弗·馬裏努斯·席佩爾(Kristofer Marinus
Schipper),1934年10月23日出生於阿姆斯特丹以北的鄉野小鎮查爾丹。他的父親克拉斯·埃博·席佩爾(Klaas Abe
Schipper)是一名門諾派牧師,母親喬安娜·席佩爾(Johanna
Schipper,婚前姓柯伊伯[Kuiper])則是該教的虔誠信徒。宗教信仰促使這對夫婦在二戰德國占領荷蘭期間幫助猶太人躲藏。

他父親兩次被拘留和審問,每次長達幾個月。他的母親帶著年幼的他和幾個猶太孩子逃到阿姆斯特丹的避難寓所中。

一家人在戰爭中幸存下來,但父親的健康受到影響,於1949年去世,享年42歲。(由於他們為受迫害的猶太人所做的努力,這對夫婦後來被以色列猶太大屠殺紀念館[Yad
Vashem]宣布為“國際義人”。)

戰時經曆對施舟人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這深深地塑造了他的世界觀,包括對民族主義的仇恨,以及一種深沉的人文主義傾向,偏好地方性的民主而非宏大的民族敘事,”在巴黎高等研究應用學院(École
Pratique des Hautes Études)教授宗教學的高萬桑說。“這就是他對道教的理解。”

施舟人達到這一領悟的過程是漫長的。他移居巴黎,師從漢學家康德謨(Max
Kaltenmark),他是一係列重視道教研究的法國學者之一。但是,大多數學者側重於較為傳統的文獻學,以求破譯常常晦澀難懂的道家著作。

1962年,施舟人前往台灣的中央研究院學習。根據他常給學生講的一段經曆,在那裏,他被告知道教不是一種宗教。

然而,在城鎮和村莊中,他見到了道觀,裏麵的道士在法事上使用道教典籍中的經文。他們沒有受過多少正統教育,而是從他們的師父——通常是他們的父親——那裏學習的古文;他們屬於道教中一支父係傳承的派別。一些道士的族譜可以追溯到1000年前,這證明了古代宗教與現在的宗教的關聯。

施舟人意識到,他必須親身參與其中,於是開始在台灣南部城市台南市師從道家大師陳榮盛。他受籙成為了正一派的一名道士。

八年後,他帶著他的老師給他的一係列法事手冊回到巴黎。他熱愛巴黎,獲得了法國國籍,並在巴黎高等研究應用學院就職,在那裏他開始係統地研究道教經典。

施舟人最大的影響力也許是通過他的學生。他大約有15名學生成為宗教研究教授,還有更多的人慕名前去巴黎。他將他們帶入自己的世界,邀請他們居住在自己的家中,允許他們充分使用他的圖書館,其中一個學生第一次工作麵試時,他還把自己的西裝借給他,並在他們的孩子出生或在他們結婚時做道教法事。

通常,他會派他的追隨者進行龐大項目的工作,例如列出並記錄北京的所有的廟宇道觀,這是一個長達十卷的項目,十年才完成一半。

他關於宗教在中國曆史上的中心地位的觀點,通過他的學生在學界得到傳播。其中兩人——高萬桑和宗樹人(David A.
Palmer)——撰寫了一部屢獲殊榮的書,展示了傳統的中國宗教如何成為中國社會組織方式的核心,而宗教場所則成了兼具教堂和市政廳功能的地方。

宗教在組織社會中發揮的關鍵作用,有助於解釋為什麽19世紀末以來的中國改革派要攻擊傳統的宗教習俗,並將其視為過時的製度的一部分,他們認為這阻礙了國家的發展。他們的運動引發了一波搗毀宗教場所的風潮,估計摧毀了中國90%的宗教基礎設施。

“施舟人的巨大貢獻是使我們意識到中國農村的宗教傳統可以追溯到幾百年或上千年前,”哈佛大學費正清中國研究中心(Fairbank
Center for Chinese Studies)負責人宋怡明(Michael
Szonyi)表示。“這意味著道教不是‘封建迷信’,而是中國的原生宗教傳統。”

施舟人的遺屬有他的妻子袁冰淩和他們的女兒施心韻,以及上一段婚姻的兩個女兒埃絲特(Esther)和喬安娜(Johanna)。

2003年退休後,他移居中國城市福州,在那裏建立了一所圖書館。他的觀點在中國傳播,成為那裏的一名極具影響力的人物。

“他說,中國社會是圍繞很多很多小型宗教場所組織的,”視施舟人為恩師的北京師範大學人類學教授鞠熙說。“因此,我們必須了解這些宗教場所是如何組織人們的;這樣我們就可以了解中國社會。”

鞠熙說,幾年前,施舟人告訴她他的最新計劃時,她感到震驚:係統地列出中國關於所有108個道家仙境的文字材料,並對居住在其中的人們進行詳盡的采訪——這個項目如此巨大,以至於不可能在他有生之年完成。

“在他去世前四天,他給我打了一個多小時的電話,還在講如何對這些仙境進行研究,”鞠熙說。“他還在想著中國。”

這種感覺是相互的。108個仙境之一的霍童山的一座道觀,為他舉行了遷神昇虛道場。蘇州的一座道觀也舉行了一場。

建築師、道教信徒陶金委托當地一位畫家畫下施舟人著道袍的肖像。這幅畫被擺在祭壇上,道士在一個漫長的儀式中為施舟人的來世祈福。

“他了解中國宗教是一種生生不息的傳統,”陶金說。“所以你要通過與活著的人來交談來理解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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